落难(2 / 2)

白雪奴 七六二 3315 字 20天前

“善恶到头终有报。贫僧不为你超度她,小友珍重。”二爷垂眸转身,双眼陷在阴影中,“老子要去杀了乌珠流。”

周望舒一巴掌拍在他天灵盖上,吼:“你莫要犯浑!乌珠流要死,那也要死在大周的律法之下。”

“有刺客——!”

锋镝声响,匈奴营地里数万支火把瞬间亮起。

二爷气闷地一掌劈下,将东南角那棵老槐树一掌两断,吹响口哨。

黑暗中一道白影如电,划破长空,照夜向二人狂奔而来。

“二哥,走!”

“来日,我定要让他们每一个人,血债血偿!驾!”

一骑绝尘,自天山至云山,再到羌渠部落。

整个洞穴中极度森寒,尸体尚未腐烂,二爷将周望舒放到高处,只见浮尸遍野,不禁悲从中来。

“他是乞奕伽。”他背对周望舒,将须提勒的尸体从营帐中拖出来,又把所有尸体堆在枯柴上,“当年若非我冲动行事,也不会教他趁机潜逃,害了大哥。”

周望舒抓了把药粉,蕴足内力洒至半空:“你不能未卜先知。逝者已矣,你只改个名字,又有何用?”

磷粉纷纷扬扬,飘落到尸体上,光芒闪耀如同碎星。

“我对不起他。”

二爷点火,双手在胸前比出数个结印,念了段往生咒。

他私心作祟,背起周望舒,沿着他先前与雪奴逃跑的方向,一路走回那个山洞。

可远远望去,那山洞已经坍塌!

周望舒终于察觉不对,捏着二爷的耳朵质问他:“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二爷不住求饶:“我、我我,哎!我就是把那个白雪奴认错……错当成拜火教的双刀客阿九,就把他……”

“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内力深厚,我就加重了点穴的力道,将他关在山洞中面壁思……三弟!三弟!你的伤还没好!”

周望舒强行翻身,滚落在地,拄着拐杖跑向废墟。他直接用手将碎石拨开,直到双手鲜血淋漓,也不曾发现雪奴尸身。

他满心悲痛:“你怎能如此草菅人命?!你放浪形骸惯了,竟忘了自己是谁!”

二爷自知有错,面色泛青,道:“我当时,确是有些醉了,这是我的错。可他内力深厚,根本不是一般人。你看此处,有血迹,有脚印?!他还是冲穴逃了出来,善哉!善哉!”

周望舒循着血迹,见雪奴确是往山下去了,面色稍霁。可他不愿理会二爷,自顾自翻身上马,缰绳一甩,跑了。

二爷杵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个被踩坏的雪人,道:“以后再不……不喝那么多了,至多三爵、三爵。溪云!你等等我啊——!”

却说雪奴当日强行冲穴,引得真气乱流,将洞穴冲毁。

尘埃落定后,只有一个灰黑的人影立在其中。

雪奴红发如血,绿眸如电,直直望向前方。他一步步走出废墟,却在洞口外的平地驻足,迟疑片刻。

地上,有一个小小的雪人,被人用树叶点上了一双绿眼,用树皮戴上了红发——那是周望舒做的雪人,在他离开的时候。

“周……”

雪奴闭眼,身体轻轻颤动,握拳的双手鲜血滴落。继而抬腿,一脚将雪人踩进冰雪中,朝着山下走去。

他一瘸一拐走到集市上,茫然地望着热闹的街道、喧嚣的行人,不知要去往何方。去江南么?他要如何走到江南,路途近万里,沿途到处都是抓捕胡人、贩卖为奴的军队。

“嘿,少年人,来一串拉丝麦芽糖么?不甜不要钱!”

雪奴回过神来,见一个笑容憨厚的老头,正挑着根长长的木棍,上面琳琅满目,是形状各异的麦芽糖。

他眼神黯然,失落道:“给我来一串,多少钱?”

老头笑得合不拢嘴:“两个铜刀币,不甜不要钱!甜吗?”

雪奴看也不看,直接把整个麦芽糖塞进嘴里,双目垂泪:“你骗人,根本就不甜。”

老头笑问:“是个什么味儿?你跟我过来,咱们说说。”

雪奴迷迷糊糊,跟着老头边走边吃,来到一个窄巷中,道:“是苦的,真的是苦的,不对……”

他发现麦芽糖的味道不对,可已无法反抗,当即晕死过去。

老头朝着朝身后喊道:“陈老板,这白雪奴可是上等货色!”

富态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道:“白雪奴少年漂亮,可也老得快,毛发旺盛不好伺候。三钱银子,不能再多。”

老头踢了雪奴一脚,道:“老头子干这行多少年了,是个什么货色能看不出来?这少年算是半个阉人,下刀的人功夫好,他既能人事又可省了你不少麻烦,声音没得说,毛发也不是问题。大过年的,您就给个四钱银子吧!”

“个老滑头,成交!”

当雪奴再次睁眼,只见自己被关在铁笼子中。马车晃晃悠悠,身后是一堵城墙,墙上也不知写的是什么。

他的衣服被剥掉,值钱物事一样不剩,换了身粗布麻衣。

幸好靴子还在,靴子里的匕首也没被搜走,只要有矫诏,父亲便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笼子里还有别的少年,他伸手推了推对方,问:“这是什么地方?他们要把我们卖到哪去?”

“洛阳。”那少年模样斯文,很有些书卷气,问,“你睡得也太久了,吃了多少麦芽糖?”

雪奴苦笑:“整个吞了。”

那少年面露疑惑:“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知道他们要将咱们卖到什么地方去?”

雪奴摇头。

那少年咬牙切齿:“模样一般的,被卖去做苦力。模样中等的,卖去为奴仆。模样姣好的……”

雪奴又乐了:“我算模样好的?”

那少年没了脾气:“你他妈长得……!你是不是傻的?你家大人呢?”

雪奴反倒笑了:“我一直想来洛阳,卖了又如何,你不会跑么?”

他说着话,催动体内真气,抓握住铁笼的大门,竟将锁住笼子的一根细铁链给生生掰断了:“你想走,走呗。”

那少年还没反应过来:“你……那你为何不走?”

雪奴垂眸轻叹:“天大地大,你能跑到哪去?不是饿死街头,便是再被人抓。若有心要逃,须得按兵不动,审时度势。你还走不走?”

那少年神色复杂,最终还是把铁链打了个结,不跑了。

雪奴想起二爷夜行万里,出塞救援周望舒。忽然明白周望舒比岑非鱼厉害的地方,就是他有朋友、有势力、不是单枪匹马。

他苦笑,挪到另一个角落,与那少年挤在一处取暖,问:“你唤何名?别怕,都是胡人,以后咱们相互照应。”

那少年思虑片刻,答:“我叫檀青,是鲜卑人,你?”

“雪……我叫柘析白马,羯人。”

马车晃晃悠悠,驶向未知的将来,数十年的乱世,就在柘析白马踏足洛阳城的这日,悄然酝酿。

序章·玉门夜雪·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