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张纯情心里乐呵得很,同时又感到无比的欣慰,你看,一离开那个鬼地方她就正常了,此刻她心里的高兴劲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是!
短短一百秒时间里,张纯情经历了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残酷体验。
宋猷烈办公室装了反窃听设备和电磁干扰系统。
音响设备传出的兹兹声像是一种嘲笑,嘲笑她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脱下高跟鞋。
高跟鞋狠狠砸向墙上的钟表,钟表掉落,时间戛然而止。
华灯初上,张纯情从那家餐厅走出,愤怒填不抱肚子,不管怎么生气肚子时间到了就高举抗议大旗,而且,愤怒还带来了饭量。
餐馆挨着家电商场。
商场门口集聚着十几名年轻女性,这十几名年轻女性正津津有味讨论着什么,从其中一位口中说出的名字让张纯情皱起眉头,可是脚却是不由自主朝着那些人。
商场好几面电子屏幕上都在播报约翰内斯堡政府的公益组织联合几家大企业举办的慈善捐赠会,sn能源首席执行官也在这场捐赠会上露了面。
众所周知,sn能源新任管理者以低调著称,屡屡碰壁的媒体人戏称之“他一定有镜头恐惧症”,关于这个说法,sn能源新闻发言人说“宋先生没有镜头恐惧症,他只不过是不愿意姑娘们见完他一次面后失眠好几宿。”
看看,多自以为是的说法。
今天,宋猷烈居然露脸了,还是这么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捐赠会,这位不久前可是约翰内斯堡市长就职典礼说缺席就缺席的人。
宋猷烈不仅露脸了,还接受电视媒体的采访,此举让负责现场报道的电视记者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几个无关紧要问题之后,这位记者小心翼翼问宋先生最近有没有受到《星期日日报》头版头条内容所困扰。
大约,站在这名记者后面的摄影机兄弟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宋猷烈脸上并无任何不愉快神色。
“听说他们连抗议牌子都制作好了?”他问那位记者。
记者干巴巴笑了几声。
“你叫翠西?”宋猷烈摘下记者别在口袋上的记者证。
“翠西.帕克,”记者语气尴尬,继而,拉起家常来,“我有五个哥哥,这会儿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叫翠西了。”
笑了笑,宋猷烈交还了记者证:“如果你对预言师感兴趣的话,你回去后可以在采访稿直接写上,那些人连夜制作的抗议牌子压根派不上用场,我保证,观众们会送你一个预言师的美称。”
那样的长相,那样的笑容,那样的声音即使是隔着电子屏幕也阻挡不了站在电视机前十几名女性迸发的热情。
“他们说得没错,我今天晚上肯定会失眠。”“你失眠不算什么,我回去肯定会看孩子爸爸更加不顺眼,说不定我们今晚会爆发战争,这个礼拜我们已经吵了不下十次。”
真是……这些约翰内斯堡的女人们。
张纯情迈开脚步,每一步都伴随着这样的碎碎念:
宋猷烈,我诅咒你。
不,不不,宋猷烈,你要健健康康活着。
以最为健康的躯体承受着巨大的心灵创伤。
对,要那样,得那样。
一边走着一边碎碎念着,四条横伸出的腿挡住张纯情的去路。
那四条腿来自于靠在人行道灯柱上的男女,男的头部靠在倾向于张纯情的这边,女的大半个头颅垫在男的肩膀上。
这对男女身边分别放着半人高的大背包,鞋子裤管沾满尘土,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边放着空了的速食餐具。
这样的状况在南非街头常常出现。
显然,这对男女刚刚经历了漫长旅途,来到这里已是累极,找了一处可以烧开水的地方,在路边吃完速食面,粗糙的面食此时此刻俨然是人间美味。
异国他乡,反正谁也不认识他们,就地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帽子一拉,眯眼一会顺便享受这饱足的感觉。
靠着灯柱的男女男的帽子遮住半边脸,女得更彻底,就只露出下颚。
这对男女对面是一家兜售草药的店铺,他们的热开水应该来自于这家商铺提供,草药店铺电视机开着。
张纯情再次看到宋猷烈的脸。
烦人。
重重顿脚。
顿脚声把那男的惊醒了,他收起脚,用肩膀撞了撞他女伴,那女的脚也收了起来,直伸的四条腿变成膝盖挨着膝盖曲卷着。
张纯情从那两人面前经过。
走了大约数十步左右,张纯情听到来自于背后的男声。
慢下脚步。
让张纯情慢下脚步地是背后男声说的是中文。
来伦敦后,周围的人都说英文,妈妈也说英文,久而久之,她都不习惯说中文了,一些生僻的汉字词汇也逐渐忘得差不多,杜立新一直提醒她,张纯情,那是我们的语言。“知道了,知道了”她总是答应得很随便。
杜立新离开后,张纯情才重新拾起那本中华词典。
异国他乡,这便是乡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