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还因贺氏的事烦心的赵尚衍,此时自然是不想搭理执意要为姐求情的念绮,闻言当即一摆手,语气带着烦躁:“打发了。”
魏九行弯腰答应一声,便忙忙的踏着急促的步子先往前去,打算遵吩咐先劝走了殿外的念绮。
而殿内的赵尚衍特意放慢了脚步,缓缓踱出了殿门,本以为这些功夫应该够贺念绮回去,谁知刚一出门,还是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念绮的身影。
虽只是几日没见,念绮看起来却明显的憔悴了许多,即便铺着不薄的脂粉,眼下的青眼圈也还是清晰可见。
看见不远处的赵尚衍后,念绮双目一亮,忙地推开了依然挡在她面前,不停说着些废话的魏九行,上前几步跪倒在了那明黄的袍角下,抬头语气焦急的叫了一声:“皇上!”
赵尚衍脚步一顿,眉头皱的越发紧,也不叫起,只是语气阴沉的问了一句:“如此不顾规矩的要见朕,所为何事?”
“皇上,姐姐她并未涉及巫蛊之事,这其中定有蹊跷,还请皇上明察!”念绮神色慌乱,语气里却还带着期盼。
赵尚衍不动声色:“人证物证具在,还有何蹊跷?”
念绮像是回答不出,闻言一愣,接着有些无措的分辨道:“姐姐,姐姐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定是后宫有人不忿,出手陷害,才会……”
“行了!”赵尚衍很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语气严峻:“一丝证据都无便如此胡搅蛮缠,既这么有力气不如回去多抄几遍佛经,什么时候性子稳下来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这话的意思基本便等同与无限期的禁足了,赵尚衍说罢便不再理会念绮反应,径直接着举步向前。
而留在原地的念绮却是忽的泄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依然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颓败可怜,没了一丝往日的爽朗明丽。
赵尚衍行到轿撵前有了丝迟疑,不过也只是一瞬,便扭头对着身后的魏九行吩咐了一句:“去未央宫。”
被念绮这这么一扰,坐在微微颤抖着的轿撵内的赵尚衍却是放下了心头对贺氏的思量,反而揉着眉角想起了另一件事。
如今这情形,贺氏三女皆已是有名无实,后宫有些位分的妃嫔便显得少了些,尤其是德妃只是挂一名头,只差当真去皇庙出家,庄婕妤方嫔几人已进宫近十年,早已没了那份新鲜劲。剩下的有几个贵人昭仪之流相貌脾性都只是平平,并不得赵尚衍青眼。
这么一算宫内竟就没几个当真还算喜爱的妃嫔。淑妃静娴倒是不错,算是这会最得欢心的宫妃,只是静娴那性子,说好听点是端庄静雅,实际上却多少觉得有些无趣,与她一起,虽随意安心,却到底少了些心劲激情。
想到这,赵尚衍倒是有了些犹豫着,是不是该再进些新人的打算,虽世家女牵扯广了点,不好再聘更多,外间采选的民间女倒是却不必在意这些,再升些新人,这后宫也有些趣味。
这般一路想着,等到了静娴所在的未央宫时,赵尚衍虽然还不至于下旨立即便让礼部在民间大批采选,但却已经决定今晚便让内务府从掖庭挑个新人,看看可还有剩下的遗尘之珠,排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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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上每晚临幸何人,对静娴来说,除了要注意着,偶尔在赵尚衍面前有分寸的娇嗔拈酸几句,其余的其实毫无影响。
相较之下,静娴此时更在意的却是已在掖庭“待死”的贺贵妃。瞧宫外贺国公夫妇的态度,显然是已经决意要放弃这个女儿,宫内和贵人念绮的求情,也不出意外除了将她自己也连累之外,没有丝毫作用。
这般看似平静无波的七日一晃而过,终是到了曾贵及一时的贺贵妃赐死之日,配着外间春日里一派的绿意盎然、勃勃生机,摆在贺念络面前的匕首、毒酒、白绫,便更显触目惊心,异常讽刺。
贺念络这时竟穿着一身鲜红的绯衣,面无表情,眸子里透出的眼神却说不出是疯狂还是死寂。
这时正是春日,阳光明媚的很,但站在门口的魏九行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女人却不自觉在心底生出了股寒气,为了打破这诡秘的氛围,魏九行干咳一声,上前轻声开了口:“娘娘还是选一样,尽快上路吧,小人们也好回去交差。”
贺念络呵呵冷笑,慢慢看着魏九行身后几□形健铄的内监,语气恍惚:“若我不自尽,是不是你们就要动手了?”
魏九行倒也说得坦白:“是,娘娘若下不去手,尽可吩咐小人们,定会小心不至让您受多折磨。”
贺念络沉默一阵,双手颤抖着伸向了摆在她正中的酒杯,只是刚端起就因手上的颤动,酒水不停的沿着杯壁溢出,魏九行低眉顺眼的看着,单膝跪下来正想帮她端起起,贺念络却忽的又松了手,酒杯又铛的一声落下,在木盘上溅出了几道显眼的酒痕。
魏九行叹息一声:“娘娘,您这般可不……”
“我要见念绮。”贺念络却猛地抬头看向魏九,打断了他未完的话,语气很是坚定:“叫念绮来,我有话要与她说。”
魏九行一愣,面上像是有些犹豫为难。
“我知道你不能做主。”贺贵妃这时倒像是接受了这一切,面色很是冷静:“只是劳公公向皇上传个话,念络别无所求,唯一心愿便是能在至亲之人相送下踏上黄泉,不至那般清寒孤苦。”
顿了顿,贺念络抿紧双唇,又接着说道:“请他看在泽丰的分上。”
贺氏刚入宫时和皇上倒还很是亲近,当初也曾有孕,只不过后来因卫氏的缘故小产,贺念络怀孕时皇上曾谈笑着给她腹中的孩子取了名字,泽丰。
当时魏九行也在一旁,倒是还记得,这时见贺念络说起这事,当即也不再犹豫,让身后内监在此等着,自己到了乾政殿去请赵尚衍的旨意。
贺念络这话很有用,赵尚衍听了后魏九行传话后,停了一阵果然吩咐让念绮过去。
贺念络看了念绮后并未食言,只是将人都遣出,自己与念绮在屋内说话送别,多半个时辰后,当魏九行等不住再次入内时,屋内贺念络的尸身都已发凉,一旁则是神色有些恍惚的和贵人,念绮。
贺念络死后,赵尚衍同意了贺夫人的请求,恩准国公府将长女尸身带回,自行安葬,将长女入葬后,贺夫人难以承受这般打击,病倒床塌。
而已经辞官的贺国公则像是真的再不打算牵涉朝政般,每日里只是安心陪伴了自己妻子,以慰她丧女之痛。即便是赵尚衍借着春日吏部考评之机大批撤换着贺氏一党的官员,贺氏子弟一日更甚一日的在朝中受着打压暗辱,贺成季也依然不为所动,甚至安守家门,一步不出。
因卫氏,贺氏接连势败,盛京世家豪门们一时间皆是收敛许多,自登基来,赵尚衍的威势从未像现在一般如日中天。
就在贺氏的日渐衰落,赵尚衍的春风得意里,静娴自进宫来的第二个春天,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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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国公辞官告老,明眼人自是都能看出这是皇上与贺氏的又一次较量,而在这次较量里,显而易见的,是圣上占了上风。
对这样的结果,朝中在各处为官的世家权贵们自是有些说不出的感慨怅然,但除了他们,出身清贫的寒门士子与坚定不移的忠心纯臣们,却皆是额手称庆,暗自欣喜不已。
但随着春日的结束,朝中一些忠心不二的老臣们却又隐隐的,对如今的圣上生出了些担忧不安。
因为自贺成季辞官后,原先勤政爱民,自律英明的圣上似乎,不再那般勤勉,不止如此,甚至还隐约的透出了几分贪图淫逸的苗头。
相较从前不好女色,皇上近日来在后宫之中日日临幸新人便罢了,这帝王私事,只要不是真的太过分,朝中没人会不长眼的对这事说什么,但赵尚衍今早却突发奇想般下了道旨意,下月要去合德行宫避暑!
这话却是在朝中激起了些小波澜,合德行宫是前朝末代皇帝执意征了十余万民夫,用了五年时间,耗资百万终于建成的宫殿,位于盛京外西面的隆运山谷之内,冬暖夏凉,气候宜人,宫殿修建的很是富丽,极尽奢华,用来避暑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不过也正是因为耗费太广,前朝在建造之时也为此弄得民怨四起,算是给本就岌岌可危的前朝的垮塌添了很大一股力。
因此,太祖起事功成后,说正要引以为戒,以身作则,从未去过这奢华至极的行宫。有开国的圣太祖表率在前,先帝自然也是上行下效。这般一来,合德的行宫倒是荒废了许久,只是留着人看守打扫,并没有真正的用过。
听了赵尚衍这道旨意,工部侍郎当即便提了异议,说合德行宫荒废许久怕是难以迎接圣驾,其余诸臣也有不少纷纷上谏,言说这事太过仓促,天子安危不得不慎重,还请圣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