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么?!”陆佳意朝戚杨喊:“野鸭子,很肥!”
戚杨”哦“了一声,嘴角动了动,看着陆佳意弯着腰一边捡他刚掉在地上的野菊花一边说:“我还以为现在都没有野鸭子了呢。野鸭子你吃过么,很好吃。能抓么?有人管么?”
戚杨说:“这个不好逮。”
陆佳意也不知道怎么逮,逮鸭子这种活不归他,家里有仆人做这个,他只负责吃。秋冬交替季节,野鸭子最鲜美,肥而不浓。
同桌一星期,戚杨话不多,但陆佳意话其实也不多,安安静静的,很板正,戚杨都不知道他竟然这么能说话。陆佳意蹲在河边小心翼翼地洗他刚摘的那些菊花,在外套上摊开了晾晒,告诉他他要晒干了做菊花茶。
“《神农本草经》有言,菊花久服利血气,轻身,耐老延年。” 陆佳意说。
戚杨就光当听众,时不时地“嗯”一声。他其实讨厌聒噪的人,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话多,但可能陆佳意语调沉静舒服,不急不缓的,听着倒没那么讨厌。
陆佳意在那呆到两点钟,委托戚杨帮他看着那些菊花,他要去听戏。
“你去不去,下午唱《盘夫索夫》。”
戚杨摇头,他就自己去了。等他上了桥,戚杨才扭头看过来。
他的新同桌,爱好还挺特别的,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竟然和他们家老爷子一样爱听戏。
陆佳意这一去,就去了三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好兴奋,逮着跟他讲《盘夫索夫》的剧情。他好像天生有这种本事,就是明明很兴奋,但语调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的,声音好听,调子更舒服:“我好喜欢那个严兰贞,唱的也好,人也贞烈。”他说。
不知他是在说严兰贞那个角色,还是在说演严兰贞的人。
不过戚杨显然对戏曲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在这三个小时里,又钓上来两条鱼。
这一回俩人是一起回去的,回去之前,陆佳意忽然又跑到野地里去采野菊花,这一回是带着梗叶一起掐掉的,他采了一捧,用狗尾巴草在梗上打了结,成了一束花,金晃晃的抱在怀里。
“回去插花瓶里,也好看。”他笑着对戚杨说。
戚杨骑的山地车,后面坐不了人,便推着和陆佳意一起走,陆佳意和他并排走着,忽然靠近了他,踮踮了脚,跟他比了一下。
“你真高。”陆佳意说。
戚杨紧绷着一张脸,也没什么反应。
但陆佳意觉得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以后和戚杨亲了很多,他就知道,他新同桌是面冷心热。以前多少还有点怕他,如今也不怕了。这是他在这里交到的第二个朋友。
“你那个钢笔,我昨天找人修好了,开学了我拿给你吧?”
“不要。”
“修好了……”
“说了不要了。”
说了不要的东西,再要,合适么?
戚杨不知道,索性就不要。
陆佳意却听岔了,因为戚杨声音冷,他以为说的意思是,都说了不要了,怎么还问。
他有点尴尬,就不再吭气。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在秋风里微微散开,手里的野菊花金黄。
“你留着用吧,”戚杨说,“我笔多得是。”
“哦。”
戚杨嘴唇动了动……算了,他真的不会与人打交道。
桂花里要比幸福里近一点,戚杨把钓的鱼都给了他,陆佳意却不好意思都要:“我家里人很少的,吃不了多少鱼。”
戚杨就想起江潮说的他父亲早早就去世的事,说:“你可以养在池子里。”
他最后还是把今天钓的鱼全都给了陆佳意。
陆佳意回到家里,便把那些鱼都倒进了水盆里,野生鱼生命力就是强,条条都活蹦乱跳的,劲儿特大,扑腾他一脸水。
.
戚老太太正坐在席子上缝被子,见戚杨回来,便扶了扶老花镜问说:“又钓了一天鱼?”
戚杨将手里的东西放到院子里的一角,“嗯”了一声。
“好不容易周末休息,你也做点别的,一到周末就跑去钓鱼,家里水缸都快装不下了,我中午才刚送隔壁你刘大娘他们家两条。”她见戚杨不搭话,便又问:“今天又钓了几条?”
“四条。”戚杨把空桶挂到墙上,说,“送人了。”
戚老太太愣了一下,赶紧问说:“送人啦,送谁了呀?”
“同学。”
戚老太太就更高兴了,笑的脸上都是皱纹,问说:“你班里的同学么,叫什么呀,有空请他来家里玩呀。”
戚杨没说话,直接进屋里去了。
戚老太太也不生气,反而兴冲冲地爬起来,穿上鞋去水桶那里看了看,水桶果然是空的,湿漉漉的,沾着些许鱼鳞,腥味还挺大的。
戚老头正好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收音机,在唱戏曲《何文秀》:“行过三里桃花渡,走过六里杏花村。”
“老头子,过来,跟你说个事。”
戚老头调小了收音机的音量,走过去:“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