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不希望主子再这般折腾下去,于是安抚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美貌。”
奚娴听罢,杏眼看着春草许久,才慢慢点头,然后迟疑着踏入了幽暗的宫殿。
里头和外面的清朗风光,完全背道而驰。
阴冷的,黯淡的,昏黄的,除了四角的鱼油灯,全然没有了别的光彩。
奚娴甚至,恍惚间能闻见一点血腥味,被浓重的檀木香覆盖住,就像是她生产那天一样的浓郁。
她忽然有些惶恐,捏着自己的长发,在润白的指尖绞着,一圈一圈的打转。
她想了想,又安心了起来。这么昏暗的话,姐姐一定没法看见她的憔悴了。
微风吹起床幔,奚娴看到稍远处重重纱帐间躺着一个人,似乎穿着素白的长裙,边缘绣着朵朵盛开的雪莲花,漆黑的长发从床榻上逶迤稍半,身材纤细而瘦削。
比从前要瘦了太多。
第96章
奚娴静默站在原地,歪着头,有些好奇的看着嫡姐的身影。
就在重重帷幔里,孤独而清冷,静默的等待着她。
可是她现在却是有些邋遢的。
长发披散着,似是丧失了生命力一般微微干枯,裙角泛着褶皱,动作僵硬而踌躇。
过了很久,直到夜晚的风儿也变得清凉入骨,奚娴拢着自己的手臂,广阔的衣袖簌簌而抖,她一步步接近床榻。
宫殿内装饰昏黄,床壁上嵌着两三颗夜明珠,越来越近的女人的侧颜,轮廓分明,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长眉斜飞入鬓,凉薄的唇角天生上弯,不笑的时候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淡,可假若柔和的时候,比任何人都招人眼。
可她偏偏不喜欢笑。
而如今的模样,瘦削得令人心疼。
过了那么多日,奚娴从没有哭过,因为最近这段日子发生的好事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奚娴认为自己没有任何哭泣的理由。
她有了第二个孩子,长得很像嫡姐的女孩,而嫡姐也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儿子更会成为王朝年轻的国君,继承那个男人的江山夙愿。
一切都是那样完美,找不到分毫瑕疵。
她跪在嫡姐身侧,抓住了姐姐纤细的手腕,喉咙发涩,却歪着头咯咯笑起来:“姐姐,我来看你啦。”
女人静静躺在床榻之上,容颜带着锐利的中性之美,清丽而绝俗。
奚娴将面容靠在她的手心里,那里微微的冰凉随着动作传入奚娴的意识中,寒冷的触感令奚娴有些不愉快,可是她一点也不在意。
她只是叹息道:“姐姐也真是的,睡着了竟都不多盖被子。”
奚娴这样想着,又笨拙的上前,为姐姐盖上了暖融融的被子,小心翼翼爬上床,倚靠在姐姐怀里,轻声道:“姐姐……我好喜欢你,小时候做梦都想要嫁给你……”
嫡姐一动不动,任由她施为,奚娴的腮边散发着红晕,小声疑惑道:“姐姐呀……你为甚不理我呢?”
“是不是、是不是嫌弃娴娴不听话,惹您生气了?”
嫡姐的身子僵硬而瘦削,唇角被夜明珠照得微微上翘,在浓黑的夜色里显得诡异而漠然,似乎在嘲讽奚娴的无用功。
无论怎么道歉,这次姐姐都不会原谅她了。
奚娴希望姊姊能醒过来,哪怕冷漠气愤到拧断她的手腕,那也是无所谓的。
为了姐姐而断掉的话,她是心甘情愿遭受那些的,甚至会生出颤栗的喜悦。
从前她做错了事,亦做了很多坏事,姐姐从不说原谅之类的话,但却会被奚娴的死缠烂打弄得无可奈何,嫌弃厌恶至极,也不舍得惩罚。
她是姊姊的罂粟,厌恶却又迷恋,想要戒断的话,可能要付出莫大的代价。
最可怕的是深入骨髓的,无法捉摸的习惯与迷恋,能与身体泾渭分明。
嫡姐呀,一辈子也别想摆脱娴娴。
奚娴这样想着又得意的哼哼起来:“你不说话,那就是生气了。”
“随便你气不气,反正你又走不掉。除了原谅我,你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奚娴唧亲了一口嫡姐的面颊,僵硬而冰冷的触感无法使她感到退缩,反而越吻越深,撬不开齿关也无所谓,只是依恋的嗅着女人身上的檀木香气,像只迷途的小猫一样蜷缩在她怀里,抖抖尾巴,几月来第一次睡得十分香甜。
得偿夙愿之后的甜美,到底有谁能懂得?
奚娴身体虚弱,故而夜里也多梦,只若是美梦,便能让日子平添几分光彩。
若是噩梦,她亦不再会郁郁不振。
因为一个梦绝望困苦,因为旁人的眼光,和迷茫的未来万般无奈的话,只是嫡姐喜欢的那个奚娴而已。
像是笼中的金丝雀,即便气急了,也只会琢主人两口,仰人鼻息的生活,偶尔满足于主人的恩德,愈发恐惧笼外的世界。
可真正的奚娴不是这样的。
即便主人很强大,她也要费尽心机把主人变成自己的金丝雀,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此生都不会懂得绝望是什么滋味。
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放弃,自杀活着颓废这样的事情,都是愚昧的弱者才会有的表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