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停船不走,两人间又沉默不语,真的渀佛时间静止了一般。佑晴说不心急会是假的,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只想宋靖睿暂时把她放在民间,并不想将他毁个彻底,当不成摄政王顺便把命也丢了。于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就放弃了,将药碗重新端给他,语气放软:“靖睿,把药喝了罢,叫船开起来,你不光要赶回南京,你还得上岸抓药呢。”
靖睿眨了眨眼睛,眼泪渐有泪光:“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可我已经在努力了。我知道你在盘礼镇等我,我一刻不敢松懈的赶去接你。你自私,把孩子和你自己摆在我前面,我理解。可你也应该设身处地的为我想想,我要面对的局面是怎么样的,你害怕回去受到加害,其实我也怕,母后,将要即位的太子,和现在的皇后娘娘,他们无论哪一个人,嘴上说要依靠我,都不是真的。我现在能相信的人只有你,可你还要离开我。我们不是应该彼此信任,互相扶持的吗?”
“……”佑晴眼睛一酸,赶紧别开目光。
他继续道:“你现在不想回去,要在民间暂时生活一段时间,等我坐稳摄政王的位置再来接你。可如果我坐不稳呢?害你的人,归根结底是想害我,咱们早就休戚与共了。不是你说躲就能躲的过去的,只有一起向前走,去和他们争,才能保命。说好听我是摄政王,说不好我就是个孤家寡人。说不定哪天就有性命之忧……你我分开,只会叫他们更有可乘之机。如果你不跟我回去,我一个人没法面对他们,你一个人在民间也没法活好,与其那样,不如我在这里就病死。”
佑晴被他一番话说的有所动容,她不回宫,难道就能保的住性命么。她肚子里和孩子姓宋,被别人发现,或接回宫中,或斩草除根。
靖睿紧紧握住她的手:“后宫那么争宠的女人,皆是身不由己,你比她们要强许多,因为还有我站在你那边。在盘礼镇我做笀那天,将笀面匀给你……我是想和你同生共死,白头偕老的。现在这样的时局,我们一起面对,别分开,好吗?”
想起那时的场景,她不免双眼酸胀,吸了吸鼻水,朝他笑道:“你别说的好听,到时候回宫就变成另一个样子了。”
他坚定的摇了摇头。此时内忧外患,只有蓝佑晴才是和他利益一致的人,他现在唯一相信的人。
“你答应回去了?”
回宫可能会死,不回宫也会死,回宫尚且能搏一搏。而且如果她离开了,宋靖睿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连个真正信任的人都没有……不是太可怜了么。
她微微颔首:“……我相信你的话,你我只能共进共退。”她把药碗递给他:“快喝了吧。”
靖睿喜极而泣,忙一揩眼角,将药碗端过来,仰脖一口喝净了。继而心有余悸的握着她的手喃道:“你肯跟我回去了,真好,真好。”
“我传你的命令下去,叫他们开船起航。”佑晴扶着他躺好:“你先躺下,我马上回来。”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看到矮桌上那张纸,刚才他要给她这个东西,结果说话给岔过去了。她舀起来:“这是什么啊,是不是得放好了?”
“啊——”那是他刚才病晕晕乎乎,情绪激动之下,原本写来吓唬她的休书。若是叫她看到,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兼有胡搅蛮缠才到手的成功,必然前功尽弃。靖睿赶紧扑过去,把那张纸抢过来,揉成一团,想都没想就塞进了嘴里。
佑晴猝不及防,等她回过神来,这位爷已经在咀嚼这团纸了。她吓的赶忙去捏他的脸颊:“你是山羊吗?多脏啊,快吐出来!”
☆、49三周目(三)
蓝佑曦蓝皇后,几日之后就要变成蓝太后了。在一年前,她的公公驾崩,丈夫即位,她成了蓝皇后,而不久之前,她的丈夫追随先帝而去,撇他们孤儿寡母撒手人寰,不等她擦干眼泪,就发现眼下的局面,连给她哭泣的时间都没有。
丈夫临死前,那个原本以为死在战乱中的昭亲王忽然回宫,十分好命的顺利成为了摄政王。宋靖睿成为摄政王,对平衡内外朝各股势力是最恰当的。嫡出皇子,深得先帝信任这就够了。
对她来说,他又是自己堂妹夫,有蓝家这份薄面在,他不会待她们孤儿寡母太差。
如果这么想,就错了。
她宁愿要自己的丈夫临死前指派一个内阁重臣做顾命大臣,也好过昭王辅佐新帝。原因很简单,就是一个家里,守寡的儿媳怎么能对付过严厉的老太太和名义上掌管家族事务的小叔子。她的儿子崇清今年只有八岁,虽然是皇帝却是摆设。
况且那宋靖睿声名在外的不着调,叫他执掌朝政,最后怕是会沦为现在的太后王氏女主当国。
就比如现在,自己的儿子御座在位,婆婆在右,她则坐左。自己的婆婆是不是该回避到后宫里去更合适?
“……”今天是昭王和王妃回宫的日子,不是议论朝政,她在就在罢。蓝佑曦这样想,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他还没从丧父的痛苦中恢复过来,最近是不大哭了,却仍不爱说话。
“昭王殿下,如何还没到?”这时王太后忽然发话,吩咐左右道:“去看看,进宫门没有,前天就该到的,拖到今天才进京,他们说不想回王府直接进宫,可这人呢?”
蓝皇后闻言,亦随着附和:“派人去迎一迎。”看婆婆的脸色,这小两口一会到来,估计没什么好果子。昭王打了声招呼就去民间接自己的王妃了,撂下这内忧外患不管,光太后当着她的面,就责怪他好几次了,估计背地里咒骂他的更多。
又等了片刻,终于有人来报说昭亲王和王妃来了。王太后稳了稳了声音:“传他们进来罢。”
直到昭亲王夫妇进了大殿,施了礼,蓝皇后都是一语不发的和儿子坐着,全凭太后发号施令。
待亲王夫妇给他们高坐的三人施了礼,就见王太后慢慢起身,不用人搀扶的缓步下了高台,来到儿子面前,端详着他道:“如何在路上耽误了这么久?瞧你脸色不大好,可是生病了?”
靖睿如实回答:“儿臣路上着了风寒,耽误了时日。现在已经全好了,不打紧。”
太后将目光又放在了蓝佑晴脸上,只看得佑晴后背发寒,不觉垂下了眼眸。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她一到南京就因为赶时间直接进了宫,而没回王府,所以她还活着。就不知今天晚上,那个暗杀的戏码会不会再度上演。
想杀她的凶手在这个屋里吗?自一进殿,她看到传闻中的堂姐蓝皇后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和太后娘娘威严的面容,她就知道因为钟世彦的拖累,纵然是皇后,也显得地位极端尴尬。她就更不用说了,有个造反的妹夫,不管对自己下毒手的人是不是太后,但估计她现在是一万个看不上自己。
在宋靖睿和太后说话的时候,她哑巴一般的站着,直到有太监来报说内阁大臣们都到齐了。王太后才道:“皇后带着太子殿下先升殿罢,哀家与昭王有几句话说。”
没办法,蓝家没混等混成外戚就被整治了,外臣因为蓝家和叛军沾亲带故,对她极其的蔑视,她就是个无依无靠的空头皇后,上面还有婆婆压着,人家吩咐一,不敢说二。
“是。”带着太子崇清向殿外走去。走到堂妹身边的时候,她侧身看了眼佑晴,不觉轻叹一声,等她走,连带着佑晴的心渀佛都沉到了海底,情绪瞬间又低落了。
等皇后带着太子和一干的太监宫女们先去了。王太后一抬手吩咐了其他人都退下去。靖睿和佑晴都察觉到了不妙,正欲互相递望一眼,通通气儿。就听王太后厉声骂道:“都是你在背后使坏!”接着,佑晴脸上生生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被打的呆住,连捂脸的动作都忘了。
倒是靖睿反应极快,马上护住佑晴,袒护在她跟前:“母后,您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执意要去接她的!”
“闭嘴!哀家不打你,是没轮到你!”说罢,自然也少不了宋靖睿的,也送了他一耳光。考虑到他情节恶劣,王太后反手又给了他一下。
自己生养的儿子,虽不成器,但都是小打小闹,她相信他大是大非还是拎的清的,谁知道他这一次他简直是昏了头,非要亲自去接在民间的王妃,先不讲搞这么大排场去接一个姓蓝的回来,叫那些外臣如何看,就说他在这皇帝驾崩,政局不稳的时候,离京外出,是多么的没心没肺。
别说她蓝佑晴怀着王子就是怀的玉皇大帝,这会暂且叫别人去接,又能如何?犯得着他亲自跑一趟,他知不知道他这一走,登基大典的诸事都被搁置了。
靖睿咬了咬嘴唇:“母后责罚的对,儿臣愿意领罚。”说着,按着蓝佑晴的肩膀叫她跪下:“还不给母后磕头认罪!”
佑晴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头道:“请太后娘娘责罚!”
王太后瞪了眼靖睿,顺了顺气才对佑晴道:“起来吧,地上凉,别动了胎气。费这么大力气把你接回来,你再出了岔子,岂不是白费工了。”
靖睿便慢慢将佑晴扶起,这样怜香惜玉的动作看在王太后眼里,心里又是一股无名火。而这时宋靖睿一开口却将她这股火气散了不少。
“母后,我和王妃商量过了,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想送进宫交由您抚养。”靖睿稍显为难:“现在这样的时局,佑晴的身份不大合适抛头露面,我想叫她这一次回到王府,就安心养胎,抄经念佛,等生下孩子,便送到您身边来,这孩子由您养大,旁人会暂时忘记他还有个当叛匪的姨夫。”
王太后见蓝佑晴一双含情水眸,正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想了想道:“那你们想过没有,你皇嫂会对这件事如何看?生的是女孩还好,若是得男,你将儿子送进来,还当你是来占位的。”
这话说的已经是十分危险了,再向前一步便等同于谋逆篡位的大罪。靖睿忙道:“儿臣不敢,儿臣说错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