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秦氏的陪嫁丫鬟,许的也是秦氏陪嫁铺子里的管事,可以说从七八岁来到秦氏身边后,她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不说十分了解,起码她对秦氏有着七八分的了解。可饶是如此,她也不觉得秦氏这人跟温柔善良、一派和气有什么关系。
沉默过后,丁嬷嬷就跟间歇性失忆一般,直接将方才那段给跳过去了,径自说道:“太太吩咐了,若是大姑娘有什么偏好,可以提前支会一声,她要给您准备家舍、器皿。”
“我没什么偏好,随太□□排吧。”娇娇头也不抬的打着络子,心道,要是刺绣能跟打络子那么简单就好了。
在她的心目中,各项事务按照难度划分得极为清晰。
难度排在第一的是学规矩,主要原因在于她那些错误的规矩已经在她的脑海里生根发芽了,短时间内想要纠正估摸着是不太可能了。
第二则是学账,学到如今,她勉强能看懂账目了,前提是账面要简单易懂,还不能是太复杂的账目,至于故意使坏做假账那就更为难她了。一句话,她就算学会了看账目,要是有人刻意隐瞒,她仍旧毫无办法。
再往下就是做衣裳以及刺绣了,她本就不擅长女红,上辈子出嫁前还会略动动针线,出嫁后那就没碰过针线。至于这辈子,先前在下河村时忙着减肥,去了刘家又忙着懵逼,到了府城冯府则忙着学规矩以及糟蹋家里人,女红什么的……别提了。
还是打络子简单啊!
当然喽,万事之中,还当属吃喝最简单。
至于那些个她本就不擅长的事情,还是交给擅长的人去做吧。别个姑娘兴许会按着偏好准备嫁妆,可若是她真的依着偏好去办事,怕只怕回头弄出个四不像来,她自己倒是无妨,就怕连累冯府丢了脸,要是再把太太、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那多亏心呢。
在娇娇看来,冯府上下都挺好的。就是吧,姐妹们爱哭了点儿,嫂子们爱叨逼了点儿,太太早先看着有点儿凶,如今倒是觉得她面恶心善了。
就连拒绝她前去晨昏定省的老太太,都被她贴上了身子骨不好的标签,老人家喜清净怕热闹听着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可能体谅。
丁嬷嬷不知道娇娇脑海里的想法,只道她是感受到了秦氏的一腔爱女之心,无语的同时,又劝道:“大姑娘若真有偏好,还是早点儿说出来比较好,到底府里没人知晓您的喜好。”
在府外长大的这个事儿,换个人早就成痛脚了,偏娇娇一点儿也不在意,随口道:“那就照着小跨院的风格去办吧,我瞧着这就挺好的。”
好歹得了一句准话,虽然这话听着特别敷衍,不过丁嬷嬷还是领命去秦氏那头回复了。
只这般,两房太太都急匆匆的给女儿置办嫁妆。而相对来说,三太太更为忙碌。
哪怕她先前已经给婠娘准备了些许,可一来出嫁的时间足足提前了小半年,二来没钱这事儿就不好办,这么一着急上火的,到了七月中旬,三太太就病倒了。
明面上,三太太是为了给女儿置办嫁妆累病的,可暗地里,却有传言说,三太太根本就是被婠娘气到病倒的。
具体的情况暂时无人知晓,只听说三太太病倒前夕,婠娘曾与她争吵,并拿帕子掩面哭着从三太太房里跑了出来。
等到连娇娇都听说这个事儿时,离婠娘出嫁的日子,只余不到五天光景。
第38章
“儿女都是债啊!”三太太满脸病容的躺在床榻上,拉着四太太秦氏的手,不由的泪流满面。
秦氏心有戚戚然的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个感概,秦氏原本是没有的。哪怕她生了七个嫡子,还养了两个庶子,可因为嫡子们各个都很出息,庶子们则乖巧懂事得很,全都不是闹腾性子,她前半辈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如意。
直到娇娇来了府中。
可甭管怎么说,娇娇给她的难处都不是出自于本意的。再说了,秦氏本身就对娇娇没什么感情,只是基于嫡母的职责。加上她这人极为在意颜面,生怕外头传出她苛待庶女的流言来,这才心心念念的想给娇娇说个好人家。
说白了,秦氏对娇娇是责任,而非真的有所谓的母女之情。
可三太太不同啊,她的命较之秦氏,简直就跟黄连水里泡着似的。
看她的妯娌们就知晓了。
大太太是大家出身,行事做派都极得老太爷、老太太的赞誉,她亲生的孩子倒是不多,嫁过来都有将三十多年了,只得两子一女。又因为她性子同四太太秦氏差不多,并不是很介意房内人,因此她的庶出子女也不少,可就算全加在一道儿,也比不上她所出的嫡子嫡女们。
二太太出身稍逊一筹,脾气较之妯娌们也略差一些,年轻时很是爱使性子,不过如今年岁大了,倒是反而爱上了诵经礼佛。可甭管怎么样,看她对庶出子女的态度就知道了,冷漠到眼里根本就没有那些人。饶是如此,又有谁会教训她呢?只因她生了五个嫡子,且嫡长子还是正经的进士及第,可以说是小辈儿里头最为出息的一个。
四太太就更不用说了,她的出身兴许没大太太这么好,可架不住她同冯家本身就是沾亲带故的。中表亲不光在平头百姓里面流行,高门大院同样喜欢亲上加亲,更别提她嫁过来二十多年,一共给冯四老爷生了七个嫡子,就因为这样,哪怕她把庶子们养的同姑娘般安静怯懦,也没人敢置喙。
唯有她……
三太太越想越伤心:“弟妹,你说我这辈子是图什么?辛辛苦苦的养大了六个闺女,该教都教了,好不容易将她们养到这般出众,又得帮她们挑婆家……一个两个的,就这样带着我千辛万苦备下的嫁妆走了,一年最多回来一两趟,我图什么呢?”
“孩子不都是这般的?你还一年能瞧见孩子一两趟呢,我那几个儿子,不是说出门就出门的?一年回来一趟都是奢望,前头老四老五不就去京城求学,一待就是六七年?”秦氏安慰道。
“单要是为孩子付出也就算了,我是她们的亲娘,为她们考虑也是应该的。可谁知道,她竟是毫不领情!”三太太越说越伤心,伤心之余还带着几分不甘,“我这不都是为了她好?”
秦氏都不用想,就知道说的是婠娘。毕竟婠娘前头那四个都嫁了,嫁出去还不是一两年的事儿。至于婳娘,今年才九岁了,她又懂什么呢?
不过,就算秦氏已经猜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她也不能直愣愣的说出来。别看三太太这会儿气得很,真要有人编排她闺女,不定被她记恨成什么样儿呢。
当下,秦氏只叹息道:“我倒是认为,咱们当母亲的,把该做的事情都帮孩子们做到了,旁的就听天由命吧。三嫂您想想,咱们生孩子养孩子,难不成就是图他们领情?”
三太太沉默了。
道理谁都懂,可骤然被心爱的闺女伤透了心,还真就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开的。
说白了,三太太跟秦氏有着本质的区别,她是真的将女儿们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不光疼了多年,就连女儿们将来出嫁后,在夫家会不会受委屈,能不能将日子过顺,都得考虑进去。不像秦氏,作为嫡母她只需要大面子过得去,再就是盼着娇娇别被夫家休回娘家就成了。
——最后那个估摸着是不太可能的,除非魏家嫌日子过得太好了。
妯娌俩说了一通话,最后还是秦氏瞧着她面露疲惫,这才主动告辞离开。等她离了三房院子,刚回到自己那儿后,就得到信儿,说大太太有请。
秦氏再度长叹一口气。
怪不得老话常说,人多是非多。她原先认为,妯娌里头属二太太最难搞,结果人家才不多事,琐事推给长媳,紧要事推给妯娌,处理不来的麻烦事也有老太太帮忙兜着,日子过得虽然独了点儿,却比谁都更为舒心。反而另外俩妯娌……
不得已,秦氏再度起身,准备往大房那头去。临出门前,她忽的想到了什么,又派人去唤了娇娇,略等了片刻后,带上娇娇一道儿往大太太那头去。
娇娇一脸的不明所以,她好端端的待在自己屋里打络子,不知怎的就被唤了过来,还没行礼问安呢,就又被带出了院子:“太太,咱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