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身边还有朋友?是什么人啊?”时灿对这人的过去越来越好奇,“你父母呢?他们当时跟你一起住在这里吗?”
“没有,我母亲很早就离开了我,父亲是军人,常年出外征战,陪在我身边的只有祖父,还有他。”说到这里,面具里的声音多了些温软,费里维凝着外面的大雪,面色深沉。
“他?”时灿疑惑问,分不清铁面人口里的他是哪一类?
“一个从小就在一起玩伴,他很好,也很听话,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紧紧跟随,他性格很好,很温驯,一直是我最忠实最亲密的伙伴,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
“可是什么?”话说到一半就嘎然而止,时灿不经意地追问,丝毫没发觉铁面人正灼灼地盯着自己。
“可是我发现,我对他的感情其实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时灿望着他,感觉到他声音里的沉重晦涩,就像是一个人过了多年后才惊觉原来一直以为的感情并不是自己所料的那般后,各种的纠结和悔意在充斥着内心。
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面具里又是一声苦笑,“爱?是的,我曾经以为这是爱情,但最近才发现,原来不是,你也许不明白,这种感情就像是一种逆境中孤独无助而产生的相依为命,当你无依无靠时,身边哪怕只有一只猫一条狗,也有很深的感情,唯一不同的是,他是一个人,我和他的感情现在反过来看很复杂,它类似爱情,但却不是爱,我误解了这种感情,心里对他很抱歉。”
时灿笑了笑,安慰道:“你也别这样自责,有些事说清楚不就好了,而且,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爱,或者只是爱的表现不一样罢了。”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我可能真的以为自己是爱着他的,但我遇见了也就明白了,在这之前,我一直不相信自己会有一天真正爱上一个人,这个人来得太突然了,在我的预料之外。”
“你遇见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时灿问。
面具里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过了好一会,缓慢而温沉地道:“他是个很执着、倔强到愚笨的人,心地很?良,喜欢保护人,但总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但我就是放不下他,而现在,他又离开了我,把自己藏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停顿了一会,费里维握了披风的十指,又补充道:“我很担心他,我不想他就这样离开我。”
“呃,那你打算怎么做?”没想到神秘莫测的铁面人竟还有这么复杂的情感,时灿有些想不到。
“怎么做?”黑衣铁面望着他,声音在流动间又硬了几分:“我当然要去找他,他藏的再深,躲的再远,哪怕逃到星际去,我也要把他抓回来!”
他语气中的坚决令时灿惊诧,交谈到这里陡地停止,时灿微微感到话里有种不知名的威慑,他正思索着这番话的深意时,突然眼前一暗,一袭黑衣的铁面人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缓缓半蹲下,微仰起头望着他。
漆黑的眼洞里,时灿第一次看清他黑的发亮的琉璃瞳,瞳里映着自己茫然的脸,他疑惑地望着这个人,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铁面想说什么?
修长的手从黑披风里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微鼓的腹部,琉璃瞳里像一片温柔至极的深海,熠熠地闪着光辉,他轻声道:“如果你是那个人,如果有一个人这样爱着你,想找到你好好弥补你,你会怎么做?会重新接受他吗?包括曾经犯下的错。”
一连串的发问让时灿怔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尴尬地推开他的手,笑道:“呵呵,别说笑了,这种故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你想爱就去爱,别搞得这么复杂,不过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故事,有点意外了。”
说完,他又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具,犹豫了会,问:“你的脸要不要给我看看?我正好有药香,可以帮你治疗……”
“不用。”费里维倏地打断他的话,仍固执着半蹲在他面前,如果不是碍于现在的身份暂时还不适合揭开,他真想撕掉面上的伪装,紧紧拥着眼前人,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相,可他还不能,时川霖金蕴等人的叛乱一天没有平定,他一天都不能掉以轻心。
而平定后,他对欧阳的承诺又将成为两人间的隔阂,可以想像,如果时灿知道自己曾经爱着的人是欧阳时,他会原谅自己吗?现在对他再好再舍不得,他又能明白几分?
费里维垂下头闭了闭眼,握着时灿的双手,不顾他疑惑的眼神,将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他的面具冰冰凉,枕在那双温暖的手心里,让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实感受到自己对时灿而言,还是不可分割的那个人,就像从前那些床第之欢,两人紧紧相拥吻着,彼此亲密无间,在暗潮汹涌的将军楼里,他们是最亲爱的一对配偶。
或许曾经爱过,这是时灿的话,他心底仍有些期盼,至少他明白了一点,时灿曾经爱过自己,而现在怀了他的孩子打算生下来,也多少是因为对自己还有一份爱。
“你怎么了?”一向冷凛的铁面人竟做出这种暖味不清的动作,时灿疑惑中还是没有抽出手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让自己心疼的气息,或许是因为他刚刚低深诉说的感情故事太纠结伤感,时灿有点小心地轻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先休息?”
铁面人仍捧着他的双手覆在自己脸庞上,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里深深映着时灿的面容,如果这时候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时灿肯定会逃得更远,而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他。
“没事,我有点累了,今晚跟你聊的太久,你也累了吧,快去睡吧。”费里维站起身拉着他起来,时灿的肚子已大了,行动多少有些不便,大衣也渐渐遮不住鼓起的肚子。
“我明天进无际城给你带几件衣服,冬天到了,你随身的衣服很快也不能穿,还是早些做好保暖,还有,你行动不方便少出琨山,制香的事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停了,生活上的开支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
时灿又是讶然:“那怎么好意思,你已经对我们这行人太好了,我不能再麻烦你照顾,我在无际城里有朋友,他们会关照我…….”
“你无际城里的朋友是谁?”费里维打断他的话,眉心微微拧起,声音也硬了几分。
时灿没察觉他口吻的变化,笑了笑,“下次他来时我带给你认识,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呃对了,无际城最近出了事,你暂时不要进城买香品和药品,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再说。”
“无际城出了什么事?”费里维立即警觉,“为什么不能买香品和药品?”
时灿想了想,还是把时安臣的事说出来,“最近新成立的时家商团生产出一批香品和药品,里面的成分含有巨毒,城中已经陆续有人中毒死去,现在无际城里人心惶惶,你还是少进城的好。”
“时家商团是什么时候成立的?谁是执权者?”费里维的声音不由提高八度,他早就猜到时川霖那只老狐狸把亲儿子送过来肯定会出事,没想到居然在全城下毒。
“时家商团的执权者叫时安臣,是费里维上将新大婚的配偶,典械星人,会高深的制香术,这是场阴谋,时安臣趁费上将不在时,用商团里的香品和药品想在无际城里制造大规模瘟疫,我猜测,他是想等费里维回来后已成定局,那时就可以威胁费上将达成某种协议,这件事绝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这么简单,他的背后肯定还有人在支撑。”
“你的意思是……将军楼里的人…….”
“对!我认为这事可以牵扯到几个人,一个是典械星的时川霖,一个是将军楼里的金蕴,这两个人绝逃不开关系,现在城里中了香毒的人不计其数,虽然将军楼迫于民众的压力暂时封了时家商团,但那些已经中了香毒的人仍有暴发瘟疫的隐患。”
“那现在该怎么做?”
时灿道:“金蕴虽然关押了时安臣,但她是不会给城中人解香毒的药,她一定在等着全城暴发瘟疫的那一天,如果要救全城人,就必须抢在没有引发大规模瘟疫时放发解药,原来我是想明家的芸茜小姐来做这个事,但她已经被金蕴盯上,目前不能再轻举妄动,这种事只有由我自己来做。”
费里维扬眉,“你?你现在这样打算怎么做?”
时灿自信地笑道:“不瞒你说,我之前心里一直有一个打算,就是成立自己的香制品和药品联锁店,将我的这门香术好好发挥,让我的家人可以在城里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在这山中藏着。”
住在琨山里是暂时的缓兵之计,等避了这阵风头,广阔无垠的无际城里藏他几个人并不是难事,时灿最大的心愿是想让家人能在无际城中有一处安稳的落脚处,一家人平静地过着生活。
而现在这个愿望更为紧迫,因为他肚子里已有了孩子,他前世跟着母亲就受够颠波流离的日子,这世他再怎么样也得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安乐日子。
费里维听他说后,墨眸里浮起温柔之色,他问:“你的意思是,你想在无际城里开香店和药店,制出解药发售给城中人。”
“对,不过现在有个最大的麻烦,无际城的所有商贸都归于将军楼管理,目前又是一片混乱,我担心…….”
“你不用担心,注册商团的事交给我,我会帮你,只要你能制出解药,一切都好办。”
“你?”时灿满眼狐疑地望着这位黑衣铁面人,他究竟是什么人?竟有这样大的权力?
费里维见他惊疑的神情,便低头轻咳几声,“时间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商议这事。”
雪花密布的琨山,天幕遥远深邃,加德满迎着冷风向费里维走来,行了军礼后,道:“无际城中昨天发生,起因是时安臣的商团发售有毒的产品引发的,目前全城居民人心惶惶,我让机密部暗中做了统计,城里中毒的人数已达到三分之二,由于民愤太盛,金蕴夫人已经将时安臣押回将军楼刑部受审,案子送到无际城最高法院,一同参与这起案子的还有海军上将明德凯,估计是因为明家商团也牵涉其中,上将,你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