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宽慰梅蕴和:“没事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你瞧,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她极力忍耐着哈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
梅蕴和沉默了。
孟阳出个主意,建议梅蕴和陪着她去那边走走。
等她本人完完整整地意识到那些东西不具备威胁力,才有可能彻底放下。
钟意没意见,梅蕴和沉默了一阵,勉强点了头。
钟意还是会做噩梦,也不经常,可能两三天的会有一次,每次都哭着醒过来,但总是记不得梦里的事情。
她依旧正常上下班,梅蕴和遵从她的选择,顺便替她说服了梅雍。
梅雍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大概是从袁青优那里得到了教训,朱莉是再不提梅存和半句,也不会再去找钟意的麻烦——
钟意如今是个孕妇呢,肚子里揣了俩,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找她的不自在。
朱莉终于认清了现实。
周六的上午,钟意一觉睡到了十点钟,梅蕴和从公司回来,陪同她去了东关小学。
周末时候的东关小学无比安静,没有叽叽喳喳闹腾腾的小孩子,只有环卫工人在门口拿了大扫把清扫。
梅蕴和牵着她的手,从门口走过,指着一棵梧桐树给她讲:“以前这里有家卖糖炒栗子的,是个老人,头发花白,最爱穿一件绿色的军大衣。”
钟意隐约有点印象:“我应该吃过他家的栗子,个个都大……不过好像四年级开学的时候,他就没出过摊了。”
那个老人总是孤身来,独自卖,没见他有什么亲戚或者孩子过来。
往前走,是公交站牌,现在通的公交车比十几年前要多的多,五年前统一更换成了电子屏,会实时播报公交车的位置。
“你大概这么高,”梅蕴和的手抬起来,虚虚地比划了一下,“矮矮的,小小的,连投币都得踮脚。”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有种看着地里白菜长成的欣慰:“怎么也没想到,如今都这么大了。”
“你那时候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娶了我吧,”钟意笑着揶揄他,“老牛吃嫩草的感觉怎么样啊梅叔叔?”
梅蕴和掐了一把她腮上的肉,小姑娘笑的灿烂,当时呆呆笨笨的小家伙,从小到大都毫不设防,被他半骗半诱地引到了自己身边。
街上有两个少女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走过,腰肢纤细,裙边飘飘;手挽着手,笑声如银铃清脆。
她们从两人身边经过,钟意听见她们在聊一个男生,都走出去三步了,中间的妹子猛然一声大叫:“追不到他不就不姓祝!”
钟意忍俊不禁。
她第一次感叹:“年轻真好。”
梅蕴和做沉思状:“那要不要我现在也喊一声,‘追不到钟小姐我就不姓梅’?”
噗。
钟意扯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引:“摸到了吗?”
“什么?”
钟意哼:“生米都煮成熟饭,就不要提这些有的没的了吧?”
梅蕴和松开手,揽着她的肩膀:“我这辈子所有的把柄可都在这里了。”
他的妻,以及子,此生所念,都在身边。
绕过旧街区,梅蕴和停住脚步,握紧了她的手。
钟意知道,再往前,就是当年出事的地方了。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老太带走的;梅蕴和依稀记得报纸上说是强行拖抱,打晕后放进车上的破纸箱里。
老太就住在垃圾场附近,那边以往都是堆成小山的旧家具,遗弃的各种垃圾——早在十年前,那边已经重建了,推平,垃圾分批处理,如今是个菜市场。
菜市场下午两点才开始,现在基本上没有人,只有清洁工打扫地上的烂叶子和各种各样的零食袋子。
梅蕴和指着一处空地,面容沉重:“那时候还是一个铁皮屋,你被关在了那里。”
那天,钟意跑了之后,他和那几个少年打了许久;红毛被他那一脚激出了血性,拎着木条往他身上招呼。
木条上有刺,梅蕴和到底是一个人,避无可避,背上被勾了好几次。
他被打晕,一群小子不知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探着他还有呼吸,直接架起来,丢进垃圾场中,一哄而散。
梅蕴和自己被雨水浇醒,伤口被脏水泡的发疼;他缓了缓,慢慢地爬起来,独自回了家。
他那时只以为钟意安全回了家,却不知,她就关在仅百米的小屋子里,被精神失常的老太太掰开了嘴。
……
从报纸上看到这一消息的梅蕴和,悔恨到恨不得拿刀剁了自己。
一直到现在。
钟意看着那片空地。
这么多年过去,那边早就没有了痕迹,风吹雨打,地上长了绒绒的绿草,开着细碎的不知名的小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