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刚刚被册封为皇妃,定国公府就死了人,各种猜测像暗涌一般波及了大半个京城,就连定国公府的内部传言也仿佛长了翅膀似的遍地乱飞。
这种谣言传到了皇宫,冷瑶只是淡淡笑之,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就在定国公府的人被谣言折磨得焦头烂额之际,大理寺那边传来了消息:抓到了行刺裴家马车的凶手!那人供认不讳,承认是裴浩然的仇家,欲要行刺裴浩然却误杀了桑柔。
桑楚沐自是不信,桑柔并非死在箭下,而是死于内伤,据曲修宜和林妙芝所言,那群杀手并未靠近裴家马车,车里一直都只有裴浩然和桑柔两人,桑柔身上致命的内伤无疑是出自裴浩然的手。
灵棚外,他迎送往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他渐渐有些乏了,桑玥关切地递过一杯温水:“父亲,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桑楚沐神色复杂地看向桑玥,这个女儿最是憎恨韩珍和桑柔,她们两个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为何眸子里哀戚一片,惹他心疼呢?
桑玥明白桑楚沐的想法,她上前一步,坦荡地望进桑楚沐深邃的眼,轻声道:“父亲,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桑楚沐仔细辨别着桑玥清澈的眼神,曾几何时,她只是个怯弱的被欺负了连哭都不敢哭的小女孩儿,岁月蹉跎,他沙场点兵,留她一人存活于央央后宅,上天恩厚,竟让她出落成这般风华绝代的人儿!身披麻布孝服,头簪淡雅清菊,惨白的装束掩不住她不经意间流露的华贵傲骨。
像!又不像!
“父亲。”
桑玥轻唤一声,桑楚沐回过神,握住桑玥的手,许了一句承诺:“待忙完丧事,我再来解决你的问题,放心,我不会让你嫁入皇宫的。”
此时,韩玲萱满面愤色地走了过来,她四下看了看,用身子挡住宾客们的视线,将裴浩然的血书递给桑楚沐:“姑父,这是浩然让我交给你的。”
桑楚沐一听是裴浩然的东西,眸光就黯淡了几许,他接过,扯了半天打不开,桑玥看着那熟悉的手法,道:“父亲,我来吧。”
桑楚沐将东西递给桑玥,桑玥三两下就解开了,韩玲萱瞠目结舌,昨晚她可是费了老大的心思也没能弄开,桑玥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十分荒诞的猜测:浩然和桑玥的关系,或许并不如旁人眼中的那般单纯!一念至此,新妒加旧恨,她看向桑玥的眼神更加寒凉了。
桑楚沐定睛一看,脸色大变!裴浩然竟然威胁他!
“姑父,浩然写了什么?”韩玲萱诧异地问道,踮起脚,企图瞄上几个字眼。
桑楚沐掌心一握,一帕血书化为灰烬:“没什么,你姑姑和表妹尸骨未寒,你不进去拜祭,反而替害死你表妹的凶手鞍前马后,着实有些过分了。”
韩玲萱倪了桑玥一眼,嗔道:“姑父,浩然是被人陷害的……他……”
韩玲萱话音未落,桑楚沐沉重如一块万年玄铁的眸光压上她的头顶,吓得她赶紧将未说完的话吞进了肚子。
桑玥的唇角勾起似嘲似讥的弧度,裴浩然,你连韩玲萱这个二愣子也挑唆,当真是被猪油蒙了招子!
当日,前来吊唁的除了京城的各大世家,还有皇亲国戚。燕王慕容齐、襄王慕容铮、秦王慕容庆、梁王慕容笙和襄王慕容耀都来了,就连摄政王妃也来了。楚婳与韩珍本是闺中好友,若不是两家对立,二人的关系应该是无比亲厚的。
楚婳一进定国公府就听说了桑玥克死嫡母和嫡姐的传言,心里甭提多乐呵,克吧克吧,进宫后把冷瑶母子一并克死才最好!
楚婳自灵堂出来后,欲要离开,途径二进门时,却在梅园附近碰到了桑玥。
阴天,乌云滚滚,空气闷热,乃雷暴之兆。诡异的天色像一块灰色的纱幔笼罩着形形色色的人,加上丧事之影响,莫不都是一副暗黄的苦瓜脸。眼前花丛中与韩天宇比肩而站的人儿却不同,她肤色白皙,双颊微红,一双清冽的眸子纯净得似一捧天山瑞雪,淡淡的,冷冷的,又不失风华。
可不管桑玥如何有魅力,楚婳都对她提不起半分好感。所谓婆婆看媳妇,越看越添堵,别看楚婳处心积虑地给慕容拓塞女人,可真当她发现慕容拓心里有了一个比她更重要的人时,又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尤其这个人,还是桑玥!
韩珍在世时,就被这个庶女儿弄得身心疲惫,她可不会让这么个灾星在拓儿身边打转!
她细细回想了拓儿这大半年来的反常举动,得出一个结论:桑玥将拓儿迷得团团转,以至于拓儿一个通房也不肯要!甚至为了抵制媚药用刀子戳伤了自己!试问哪个王公子弟不是三妻四妾,通房成群?桑玥居然要独占拓儿!一个庶女,也配?更重要的是,桑玥是敌人的女儿,搞不好她是个细作,企图通过拓儿来获得摄政王府的消息!
楚婳从头上拔下一根凤钗递给樱桃,在她耳旁小声吩咐了几句,樱桃会意,拿着凤钗朝桑玥走去:“奴婢参见顺妃娘娘。”
桑玥转过身,一看是摄政王妃的贴身侍女,礼貌地颔首:“平身。”
韩天宇不悦地蹙眉,对“顺妃娘娘”这个称呼反感到了极点。
樱桃将凤钗递到桑玥身前,道:“王妃恭喜顺妃娘娘得蒙圣恩,特送一支凤钗,略表心意。”
“王妃有心了。”桑玥接过凤钗,却并不戴上。这是一支八尾凤钗,唯有正一品妃才能佩戴,她戴了,便是僭越了。王妃大概是想以此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她名义上已是皇帝的妃子,切不可再去招惹慕容拓,而即便她摆脱了妃子身份,慕容拓也不是她这个小小的庶女能够高攀的。王妃,是让她……主动远离慕容拓啊。
樱桃笑道:“顺妃娘娘聪颖过人,应该明白什么样的决定才是对大家最有利的。”
桑玥笑容浅浅,神色淡淡:“我明白。”
楚婳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桑玥的表情,但愿桑玥看懂了她的暗示。否则,即便身处皇宫,她也不会放过桑玥!
樱桃走后,韩天宇拉着桑玥的手:“玥姐姐,摄政王妃的侍女在威胁你什么?”
桑玥笑了笑:“小孩子,有时候糊涂一点才可爱。”
小孩子……韩天宇捏了捏桑玥的手,一本正经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参加今年的秋试,指不定明年就是个状元郎了。”
“哦?”桑玥露出几许喜色,“那我等着你成为南越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
等着?韩天宇的唇角高高扬起:“一言为定。”狗皇帝,你先将玥姐姐娶进宫有什么用?
“对了,玥姐姐,你要当心韩正齐。”
桑玥敲了他一记,略带责备道:“有你这么直呼亲大伯名讳的?叫人听去多不好。”心里,却感激韩天宇的提醒,韩正齐是个十分阴毒的人,他大概已经发现了端倪,为大夫人和桑柔报仇是迟早的事。
韩天宇的脸颊一红,等着吧,玥姐姐,总有一天我也要直呼你的名讳!
长夜漫漫,孤灯寂寥。白色帘幕拉满了整个灵堂,两个棺木并排躺于其中,长明灯被供奉在右侧的案桌上。
桑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长明灯,起身去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无异才又回到蒲垫上跪好。
空气闷热得令人呼吸困难,仿若在鼻子上堵了几层棉花。阵阵夜风,穿透门缝和窗棂子,发出“呜呜”的浅鸣,似女子低低的呜咽,哀戚得令人断肠。帘幕翩飞,渐渐的,风儿越刮越大,低低的呜咽变成声声抽泣,似在控诉什么!
“二姐,我怕!”桑秋一把抱住桑玥,今夜轮到她们两个守夜,偌大的灵堂连个丫鬟婆子都无,阴森得令她毛骨悚然。
“别怕,山雨欲来风满楼,应该是有场大雨。”桑玥轻抚着桑秋的背,软语安慰道。但心里,却有着不祥的预感。
倏然,一道蜿蜒的闪电划破天际,亮煞了下方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有那么一瞬间,屋外白得像午后的光景,地上有几只蚂蚁、有几条蚯蚓,全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