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节(2 / 2)

凤钦站在甲板上沉默不语,船舱之内,商玦的手按在朝夕手腕脉门之上,将自己体内的内息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朝夕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些回暖,可商玦想要将灵识往朝夕体内更深处探之时却是空茫忙一片,她体内没有一点内力,仿佛一个从未修习武艺之人。

商玦倾身低头,语声幽沉,“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变故发生的太突然。”

朝夕回答的简单利落,商玦闻言眉头顿时一皱,他微微转头朝舱门的方向看出去,虽然看不到沉船的影子,可他是第一个入水的,他自然清楚的知道水里是何种情形,如同每一个心中有疑窦的人想的那般,没有人相信好端端的会翻船。

可若说这次的翻船乃是有人动了手脚,那又是谁呢?

毕竟那船上是所有的蜀王宫内宫妇人,谁想用这样的手段谋害她们?

而船上还有朝夕……商玦的眼底瞬时闪过一道寒芒。

船舱之内安静无比,因祭礼之时侍奴没有资格上船,是以避免了更大的灾祸,而这些被救上船的人也没有人侍候,段凌烟和孙岑一同靠在船舱一侧的椅子上,段凌烟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孙岑也白着脸一身沉默,段锦衣看着这般的狼藉眉头微皱的在船舱之内小幅度的踱步,这时候朝着二人走过来沉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回事?开始说是撞船而已,怎么后面就翻船了?孙岑,这未央湖上后来都是你在安排的,怎能出这样大的疏漏?”

孙岑被点名才抬起头来,这船是祭礼用的,连多余的一件斗篷都没有,此时她被冻的浑身发抖,唇瓣更是青白一片,她抬眸看了段锦衣一眼,段锦衣整个人被她看的一愣,她挥了挥手,“算了,你先别说话了,等其他人救上来送你们上岸去。”

段锦衣说着话又看一眼段凌烟,深深的叹口气,“幸好没出人命。”

虽说是没出人命,却也是差不多了,翻船之后发现的快马上就开始施救,可到底让这些一辈子娇生惯养的女子们在水里待了太久,何况这里面还有些本就有病在身的,这般一激自然不得了,被救上来的刘美人就已经晕厥过去,虽然无性命之忧,可想而知这一次之后病状必定会加重,而其他人多多少少受了惊吓吃了苦头,擦伤不在少数,伤寒之类的更是避免不了的,谁能想到一场春日宴而已会差点要了整个后宫大半嫔妾的性命?

说话间,又有人被救了上来,段锦衣正要转身出去看看,却听见了甲板上有女子的声音在大肆吼叫,眉头一皱,段锦衣转身走了出去,几乎是同时,在长榻上闭目养神的朝夕睁开了眸子,她挣开商玦的手,起身也朝舱门处走去……

商玦在后面眉头微皱,当即跟在了她身后,这边的孙岑和段凌烟也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见朝夕出去,这二人略一犹豫也起身跟着朝外走去,而甲板上本来就站满了人,她们一行人出来人就更多了,风声怒号,只见凤念蓉凤念歆等所有人都被救了上来,凤钦正在揽着女儿们轻声安抚,而最后一个救上来的便是于美人,于美人本已晕过去,却是被王庆掐着人中救醒了,她半躺在甲板上,一边咳嗽一边神情又变得诡谲起来,大抵是发现身边躺着站着许多人,她受惊似得跳起来,连一旁来扶她的人都要连连推开去。

“你是谁……你走开……”

“你们都走开……别……别害我……”

谁也不知她怎么了,只当她是受了惊吓,然而她到底刚被救起来,哪有力气挣扎,站起来还未走出几步便又跌倒在了甲板上,这重重的一跌让她顿时再也爬不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痛呼一声,可即便跌倒,她也不许旁人扶她。

见此众人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而披着个斗篷的朝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却忽然在这时朝着于美人走过去,她一动,所有人都有些诧异的看过来。

朝夕一步步的走到于美人身边来,她浑身尽湿,墨发贴在脸颊上,裙摆还滴滴答答的流着水,身上的墨色斗篷却像是铠甲一般让她生出高高在上的矜贵威势之感,而所有人都认得,那是商玦的斗篷,她这般走着,众人眼底便只有她,连风声的怒号都缓缓散去,而趴在地上的于美人也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来,她眼底本来满是迷茫,却在看到朝夕的那一刻倏地一亮,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看到走来的是朝夕她却忽然愣住不再喊叫了。

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而朝夕蹲在了于美人身边。

朝夕朝于美人伸出手去,似乎是要将她拉起来,于美人怔怔的看了看朝夕的手,又抬眸去看朝夕的脸,恍惚一瞬之后一边伸出手去一边呆呆的问,“你……是谁?”

朝夕看着落在自己掌心的手,唇角微弯,落下了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四个字。

她说,“我是庄姬。”

第146章 庄姬之死

朝夕握着于美人的手,唇角微弯噙着薄笑。

“我是庄姬。”

她温婉而笃定的落下这四字,风声怒号之中,竟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她是庄姬。

红裙墨发,漆黑的斗篷委地,她半蹲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于美人,于美人浑身湿透,手上还有在甲板上沾染的尘渍,可朝夕却一点也不嫌弃,她稳稳的握住于美人的手,看着她的目光真切而柔软,以至于于美人在听到这四字之后竟然愣了愣。

她那双清亮的眸子之中尽是迷茫和浑浊,怔怔的看着朝夕好似犯了痴,可是很快的,她似乎品味过来朝夕说的是哪四个字,眼底的迷茫一点点的消失,继而变作了浅浅的疑惑和畏惧,而后她那焦距模糊的眼瞳忽然一缩,目光定定的停在了朝夕的脸上。

时间被无限的拉长,于美人虽然只看了朝夕几瞬,可她眼底的质疑和审视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迷蒙忽闪忽现,而后她眉头一皱,面上的痴愣尽数散去,并以极快的速度被畏惧占满,她牙关紧咬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表情,更想将落在朝夕掌心的手抽出来,可朝夕稳稳的握着她,她根本动弹不得,对上朝夕依然如初的薄笑,她的身体忽然好似筛子一般的发起抖来,牙关一松,她抑制不住的嘶声大喊起来……

“不是我害的你!”

“不是我害得你啊,你去找她……”

“你去找她,别找我,别找我……”

撕心裂肺的大喊如同癫狂至极的野兽一般骇人,好似在她面前蹲着的不是朝夕而是索命的厉鬼,她忽然拼命的挣扎起来,也不知道是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还是朝夕有意放开了她,某一刻,她忽然挣脱朝夕朝反向的船舷边爬去,一边爬一边以哭腔继续喊叫。

“别来……你别过来……”

“我儿子已经遭报应了……饶了我……”

“我知你冤枉,可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啊,别来害我,去找她,你去找她……”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连一个个落水被救起而奄奄一息的嫔妾们都因为这动静强撑起了精神,落水的妇人们知道于美人大抵是疯了,可其他人却不知道,且为了救朝夕那船上的人,本来走在前的几艘船都掉头回了来,五六艘大船围绕着沉船,几乎所有蜀国的达官显贵都注视着朝夕这边,而这时候的动静,自然也被所有人都听了到。

“不是我不是我……别来害我……”

于美人像是怕极了,身体都在发抖,她落水受惊站不起来,整个人如同动物一般的朝前面爬去,而在她身后,朝夕缓缓的站起身来,一小步一小步的跟着她,浑身湿透的于美人在甲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拖拽水迹,朝夕便踩在那水迹之上,她步子迈的极缓极小,给于美人压迫之感却又不至于真的跟上于美人,于是于美人总以为自己可以离她更远,于是咬着牙往前蠕动,风声恰在这时候减小了半分,除此之外未央湖上并无丝毫人声,寂静的吓人。

“不是你?又是谁呢?”

朝夕面上始终带着温婉薄笑,她的语气虽然柔婉也带了笑音,可她的眼底却无丝毫笑意,不仅如此,她披着漆黑的斗篷以这般表情说她自己是庄姬,又用这般诱哄的语气对于美人说话,无端的便给人背脊一凉之感,因是如此,便是连凤钦都怀着满心的惊诧可嘴巴却好似被什么封住了一般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美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失态无礼,再无半分王室颜面,而看着朝夕,他仿佛看到了三分庄姬的影子,可看着她缓慢的接近于美人之时,他忽然又觉得后脑勺一麻,心中竟然对这个刚刚落水受罪此刻纤细狼狈的女儿生出了半分敬畏之感,便是这敬畏,让他看朝夕的目光全然不同。

“不是我……不是我……”

“是她啊……你去找她……救我……”

于美人仍然朝前面爬着,不远处便是船舷围栏,她根本爬不到更远的地方去,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放弃,似乎只想离朝夕远一点再远一点,而原本要扶她起来的侍奴们因为这场面再也不敢靠近,一个个后退着生怕于美人的手摸到了他们的衣角,而其他人,哪怕在回过神之后也不曾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场面,在后宫和蜀国的权力场浸淫多年的他们有极强的预感,朝夕不会平白开口,而于美人更不会平白疯癫,一定有什么耸人听闻的往事要被揭发了。

朝夕脚下未停,可仍然未靠的于美人多近,仿佛是在给她生的希望,却又让她如同绝望的困兽一般牢牢的被她掌控,让她害怕到了极致,便有她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