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毛毯上发现了几滴可疑斑迹,经查,是血迹。”胡科长说,“所以我们就把死者的上衣展开来看了,果然在左胸部有一处破口。也就是说,死者很有可能是死于刀伤,这应该是一起命案。”
“在集装箱里杀人,然后脱光了他的衣服,丢进下水道让老鼠咬?”我问。
胡科长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难道前面两起未破的命案,没有可能也是这样的吗?”
其实早在第二起案件发生后,我就有了这样的怀疑,但是并没有被认可。这第三起案件发生了,居然还是这样的情节,不知道具备不具备并案的条件。
“先看看尸体吧。”我揉了揉依旧惺忪的双眼说。
很快,我再次打了个冷战。
解剖台上的尸体,实在太惨了。
从远处看,这个只穿了一条内裤的男人,根本就不像是个人。他全身的皮肤上,遍布黄色的坑洞,密密麻麻的。我知道,这种黄色的坑洞,就是死后遭受老鼠的啃噬,形成的没有生活反应的损伤。但是,即便知道答案,看见这样的情景,依旧浑身难受。坑洞密集地分布在死者全身的皮肤上,看起来还比较均匀,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一看到这样的尸体,肯定会顿时晕厥。比如林涛就站得老远,不敢靠近。
可能是因为面部软组织薄,所以面部被啃噬得最严重。死者的鼻子和口唇几乎已经不复存在了,眼睛也成了两个黑洞。好在头皮并没有遭受过多的啃噬,除了丢失了几缕头发,头皮还是完整的。和第一起案件不同,死者的头部并没有遭受打击。
我咬着牙,对满视野坑洞的尸体下了刀,很快找出了他的死因。
死者的左胸部有一处单刃刺器创口,创口直达心脏。当然,因为有血液的原因,创口周围的软组织早就给老鼠吃干净了。我们对于创口形态的判断,源于肋间肌肉的破口以及肺脏的破口。
这一刀刺破了心包和心脏,造成心包填塞而死亡。因为心脏和心包的破口小,所以并没有大量的血液流出。
根据死者的胃内容物分析,和之前案子的死者金铃一样,他是在饱餐后不到一个小时内死亡的。
“现场财物没有丢失,应该是个谋人的案件。”我说,“一刀毙命,所以也说不清是趁人不备,还是死者在被刺之前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总之,要从有矛盾关系的人查起。”
我想了想,又接着说:“而且,和之前苏诗、乐天一的案件要合并起来看。很有可能这三个人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如果说两个人之间的潜在联系不好查,那么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好查很多。”
“案件性质确实很清楚,但是现场依旧是没有发现痕迹物证啊。”胡科长说,“不好甄别犯罪嫌疑人。”
“是啊,我看了,这个刘三好是个混社会的,矛盾关系太复杂了。”陈诗羽翻着笔记本说,“只是查清他的社会矛盾关系,就需要很多警力和时间。”
“又是一起法医发挥不了作用的案件。”胡科长叹了口气,拿起缝线缝合解剖创口。
可是,尸体上坑洞多得都无处下针,没有了有韧性的皮肤的作用力,缝线根本就难以发挥缝合的作用。胡科长只有每一针都去耐心地寻找残存着的皮肤碎片,愁得胡科长一阵摇头。
无论是现场,还是尸体,都让人极其恶心。即便是见惯了各种尸体的我,一时也有些反胃。加之多日的连续工作和旅途的劳顿,我顿时有些头晕目眩。既然我们的工作发挥不了作用,我们只有暂时撤离,等待侦查部门对死者矛盾关系的调查结果。
好在这个夜晚并不是只有坏消息。在我们返回厅里的路上,我接到了师兄黄支队的电话。金铃被杀一案顺利告破了,而凶手正是金铃的亲妹妹金晶。
金铃三姐妹从小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金芳作为老大,承担起了养家的责任。她小学毕业就辍学了,一直在外打工来供给两个妹妹的基本生活费和学费,甚至到病死,都是孤身一人,未曾婚育。金铃是三姐妹中最聪明的一个,经过自己十几年的打拼,创立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物流公司,收入不菲。
正当好日子逐渐过起来的时候,大姐金芳被发现是宫颈癌晚期。小妹金晶可怜大姐无依无靠,一直在悉心照顾。但是她不相信云泰本地的医疗水平,想帮大姐转院到龙番,甚至北京、上海的大医院去治疗。可是,这一大笔费用,又如何解决呢?
金晶于是来找金铃商量,可没想到吝啬的金铃以自己患有精神疾病、公司资金链出现问题等诸多理由,否决了金晶的想法。金铃说,现在信息化时代,天下大同,如果云泰治不好,去哪里也治不好了,所以还是安心在云泰治疗比较好,照顾起来也方便。
可没想到,未过一个月,金芳的病情突然恶化,撒手西去了。
悲痛之余,金晶把大姐死去的悲剧全部归罪在了金铃的头上。如果不是她的吝啬,大姐怎么会这么年轻就去世呢?在医疗水平发展快速的今天,一个宫颈癌怎么会这么快就夺去了大姐的生命呢?
金晶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杀机已起。
除了金晶的口供,对金晶的调查和搜查也都很顺利,所有的证据点都顺利提取到了相关证据,证据链也是非常完善的了。
我挂断了电话,松了一口气。
“世上最可贵的是亲情。但是亲情一旦消逝,接踵而至的就是仇恨了。正所谓爱与恨,一念间啊。”大宝突然感慨了起来。
大宝的感慨让我突然紧张了起来,我说:“金晶可以因为金铃不资助大姐的治疗而杀人,那刘三好的死,会不会也和他不赡养母亲有关?”
“可是,刘三好是独子,也没有什么近亲远亲。”陈诗羽说,“谁会为他的母亲抱不平?总不会是哪个邻居看不惯了而作案吧?”
我想了想说:“这个还真不能排除,得通知市局调查一下。”
第六案火光里的悲鸣
没有侥幸这回事,最偶然的意外,似乎也都是事有必然的。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1.
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路灯都显得有些像是摆设。微弱的灯光并不能照亮漆黑的小路。阮天看了看手表,荧光指针的方向是凌晨一点了。下了班,本就疲惫的阮天一走进胡同就感到更加烦躁。
如果这片区域原来可以称之为巷道的话,现在就真成胡同了。
今年年初以来,英城市政府开始规划市区中心周边的大建设工程。各个非中心市区都开始了大规模的拆迁、改造工程。同三镇也是被划入大建设改造工程内的一部分,只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目前还没有开始动工。但是,改造项目一公示,无异于给住在同三镇的群众一个赚钱的信号。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拆迁补偿款,几天之内,镇中心突然立起了许许多多违章建筑。
因为没有监管,为了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同三镇居民几乎把房子盖到了路上。本就不宽的住宅通道,就变得更狭窄了。
走在狭窄的通道里,烦躁的心情进一步加重,压抑的阮天很想怒吼一声。当然,他的心理是极为不平衡的,父辈虽给他留下了一栋小楼,但是纵宽有限,无法扩建。他又不敢贸然在房顶上再加盖,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十万如幻影般消逝。
越想越是郁闷,阮天走着走着,似乎闻见了一股焦煳味儿。他想,说不定是自己心中的郁火都快点燃内脏了吧。
回到家里,连澡都没洗,阮天就仰面躺在了床上。床尾的窗户开着,正对面最显眼的,是和自己家两栋平房之隔的阮红利家。阮红利是个土豪,结了两次婚,有四个孩子,重点是还非常有钱。
在养殖厂工作的阮天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阮红利的远见和魄力,阮红利当年经营了一家当铺,虽然头几年很是艰苦,但不知为什么,这几年开始迅猛赚钱。最直接的成果就是,阮红利家原来破旧的小楼被拆除了,大前年就盖起了一栋超豪华的别墅。
隔着两栋平房,远方的别墅青砖碧瓦、雕梁画栋、飞檐微翘、气势雄浑。后院被两米多高的青砖墙围起,面积足足有一个篮球场大。
这哪是别墅?这简直就是宫殿啊!
镇里的人都说,这房子刚盖好三年,里面全是实木的装修和家具,总共花了两三百万,这一拆,估计能弄回来五六百万。
为啥越是有钱的人,就会越有钱呢?
远处的别墅里红光跳跃,这么晚了,一家人也不睡觉,不知道在干什么。可能有钱人的生活也和平头老百姓不一样吧。至少,是这些平头老百姓不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