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微微一笑。
“这样我就放心了。不早了,你进去吧。要是不介意,下次你去司令部上课,也由我接你回吧。我确实无事,也很愿意。恪之那里,我会和他说一声的。”
对着这样的奚松舟,孟兰亭实在无法拒绝,只好道谢。
他露出笑容:“你进去吧。”
他目送孟兰亭的身影渐渐入巷,凝神,听到了周太太替她开门时的说话声,这才转身会到车里,开车离去。
……
深夜,快十二点了,冯公馆里,冯令美还没有睡。
她擦完保养全身皮肤的乳液,散着发,肩上披了件丝绸睡衣,依然坐在梳妆台前。两只纤指的指间,夹了一根细细的仙女牌香烟。
落地灯的柔和灯光自侧打在她卸去了白日妆容的脸上,肌肤光洁,蛾眉曼睩。
指间的烟,慢慢地弥漫出一缕升腾的烟雾。
就在这片扭曲跳舞似的淡淡烟雾里,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出神了片刻,慢慢转脸,视线落到摆在床头柜边的那架电话上。
突然,楼下庭院的方向,传来一阵铁门开启、汽车驾驶而入的声音。
弟弟在宪兵司令部,离竞赛没多少日子了,前晚刚回过一趟,今晚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要不是他,这么晚了,会是谁回家?
冯令美的心微微一跳,立刻掐了烟,从梳妆台前起身,趿着脚下那双刺绣着精致云彩蝙蝠纹的绸面软底拖鞋,快步走到窗前,稍稍撩开点窗帘,从缝隙里看了下去。
不是别人。
是弟弟回了。
冯令美披好衣服,开门下楼。
冯妈从睡梦里闻声而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着刚从外面进来的冯恪之,问他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这么晚才回?有事?”冯令美问弟弟。
弟弟心情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说了句“没事,就回来睡”,人就往楼上去。
“等等——”
冯令美叫住他。“最近手头紧不紧?要不要八姐借你钱?”
父亲痛恨小九的胡天胡帝,这两年,不但严格限制他的花费,还命女儿们也不准背着自己给他钱。
冯家姐姐们自然希望弟弟学好,但又怕父亲收得太紧,弟弟出去了没钱花也不好。冯令美知道,三天两头,总有姐姐悄悄给他塞钱,但他从不要,自己在证券公所里玩。外国公司发行的股票、债券、政府发的金币公债、南洋市场的股票,诸如此类,什么都玩。说白了就是投机。
或许弟弟天生是个冒险家,竟让他混得如鱼得水,这两年,连冯令美也跟着他赚过一大笔钱。
但之华大学认捐图书馆的那笔金额太过庞大了,冯令美怕他一时周转不开,不放心,所以问了一声。
冯恪之回头,一笑。
“没事,等花光了,我再向八姐你借。再不成,不是还有爱咸斯路的房子吗,卖了去,反正也用不着!”
“你敢!”
冯令美一下柳眉倒竖。
“那可是爷爷给你准备结婚用的!”
爱咸斯路的房子是冯恪之的爷爷留给孙子的产业。他出生的时候,老爷子还在世,一高兴,立马就把房子指给了出生才几天的孙子,说让他日后结婚用。
那是座请著名建筑师设计建造的花园洋房,占地两千多平,当时的装饰中西合璧,极尽奢华。
“人都没了,跟谁结去?爷爷大量,不会怪我的。”
冯恪之满不在乎,摊了摊手。
冯令美并没有留神去探究弟弟那句看似随口而出的话下可能流露而出的隐含之意,忍不住又苦口婆心。
“小九,不是八姐说你,那么一大笔钱,本来是做好事,你倒好,全给那个钟小姐贴金了,我都懒的说你了——”
“八姐,我困死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别熬夜太晚,对身体不好!”
弟弟扭头,噔噔噔地上楼去了。
冯令美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样不让人省心的弟弟,日后,也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样的一个女人才能管得住他,让他收心。
……
老闫住的屋子在后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因为睡前多喝了一碗冯妈做的绿豆汤,被夜尿给憋醒,摸黑迷迷糊糊地起床,突然看到床前杵了个黑乎乎的人影,一动不动,吓了一大跳,猛地跳了起来。
“谁!”
“我——”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入耳朵,电灯啪地亮了。
老闫揉了揉眼睛,见是自家小少爷站在床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抬手拍着波波乱跳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