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老大夫对着他的背影深深长揖。
天佑大晏。天佑军爷。
邬双樨起痘起得晚,他一觉得痒了,立刻去京畿皇庄。下了马一摘手套,突然一愣,这症状怎么看着有点像旭阳?
身上起了水痘的军人都到皇庄去,邬双樨看到几个老大夫划开军人身上的水痘,直接往从城中带出来的病人家属胳膊上一划。邬双樨一愣,这是在做什么?
轮到他,朱大夫换了把薄如蝉翼的刀,一点水地一划邬双樨的水痘,再一划一个平民的胳膊。邬双樨控制不住嘶一声,不过他是有点明白了。
邬双樨身上的水痘种了三个人,倒是……真挺疼的。
邬双樨离开皇庄,正撞上京营把中招染上天花的士兵往皇庄里抬——就是那天他们清理尸体时遇上的京郊戍卫的士兵。
邬双樨转身对朱大夫道:“牛痘是有用的。那天和我们在一起干活的人染了天花,我们这一队一个出事的都没有。”
他不等朱大夫回答,翻身上马,直接往京城里冲。
旭阳进城先进李在德家,把老王爷吓一跳:“这几天干嘛去了,怎么瘦成这样?你脖子上怎么了?”
旭阳着急:“老叔,李在德呢?”
老王爷道:“被召进鲁王府了……”
旭阳一拽老王爷:“老叔,您先跟我出趟城。”
老王爷莫名其妙:“城门不是关着呢么……”
旭阳急得满头汗,拖着老王爷往门外走。他是研武堂骑射教授和南司房御前讲师,等闲没人能拦他,但是一次也只能带一个人出城。他并不愿意以职权谋便利,只是,非常时期,他顾不了太多了。旭阳一转身,焦急地看老王爷:“老叔,你听我的,我先把你送去城外,等李在德回来,我再回来送他。”
老王爷急了:“不是你这孩子先告诉我出城干嘛?”
旭阳咬着牙:“我要救您的命!”
李在德坐着亲往马车回家,瞬间就感觉到门板后面邻居们的如炬目光。他允许自己骄傲那么一下,抱着皮裘打开门:“爹?”
没人。
李在德顿时泄了气,闹天花呢!又跑出去凑热闹!他郁闷地指挥马夫把鲁王府的赏赐搬进院子,答谢过马夫,李在德关了门,抱着皮裘生闷气。本来还是个挺荣耀的事儿的。李在德想跟自己亲爹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摄政王殿下赏赐了这么多东西。他想象着老爹站在鲁王府马车旁边骄傲的神情,他长这么大,头一次为自己的爹争了一口气。
……想象就是比现实美妙。李在德把皮裘放到老王爷床上,门外又敲门。李在德气呼呼地冲出院子一开门:“你这时候看热闹……月致?”
邬双樨喘得厉害,把李在德一推,在身后关门,低声道:“你信我么。”
李在德戴着眼镜,黑白分明清澈的目光很柔软:“当然啊。”
邬双樨手忙脚乱解开护心镜,解开盔甲腰带,伸手扯开李在德外衣,往两边一脱,露出肩峰。李在德脑子里的热血轰一声喷涌,他往后倒退半步,全身轻颤:干干干干干干什么……
也也也也也也也不是不行……
但是在院子里……
邬双樨拔出腰刀,锋刃铮一声,刀尖对准自己腰上的水痘一划,反手一挥直接割在李在德肩臂上。他动作太快,李在德傻愣愣地看着邬双樨手上的弯刀,又看看自己肩臂上的伤口。弯刀太快,邬双樨动作流利,到没出什么血。邬双樨拿着刀,李在德也不会想到别的,只是好奇:“这是什么意思哦?”
邬双樨轻轻把李在德的衣服整理好,沉默着把自己的盔甲穿整齐,然后一拥李在德:“同甘共苦。”
李在德一笑:“行呀。”
邬双樨亲亲李在德耳朵。
共苦就不必了,咱们,同甘。
第214章
邬双樨把李在德揉在怀里, 李在德站在清冷的风中静静聆听年轻强健的心跳声。
“怎么跑得这么急。”李在德嘟囔。
邬双樨蹭蹭他。
寒风四起, 可是阳光也真好,热灿灿地照耀着,永远坚持含着一口冬风吹不散的热气。两个人互相支撑,谁都不想动。不想进屋,也不想说话。就这样到天长地久, 再好不过。
李在德噗嗤一声笑出来, 邬双樨懒洋洋地用鼻音问他笑什么。李在德没回答他。
李在德庆幸今天戴眼镜了。刚刚邬双樨卸铠甲脱衣服, 李在德看了个清楚明白。他以前摸是摸过, 看又是另一个层面的享受了。李在德搂着邬双樨的腰, 邬双樨十万火急进城,穿着铠甲就来了,李在德一搂抱满怀铆钉甲片,凉飕飕的。
邬双樨心里也翻腾, 刚才是第一次看见李在德领子以下的一部分。着急上火把衣服往两边一扒划胳膊,怕李在德着凉再着急上火扯着领子两下一包, 到底还是看见了。邬双樨无意识地捻一捻手指, 那皮肤温润的触感还吮吸着他的手指不放。在辽东时两个人躺在炕上,李在德拧邬双樨的腰, 邬双樨差点起来。那个时候傻狍子以为他睡了,其实没有。他听着窗外咆哮的风雪,清醒一晚上。
邬双樨和李在德同时一清嗓子。
李在德一本正经邀请邬双樨进屋喝水,邬双樨一本正经地喝水。
“你胳膊上那个,是牛痘。从我身上来, 毒性不大,但是能防天花。”
李在德活动活动胳膊,邬双樨手法凌厉,倒真不疼。李在德不解:“不是说种痘挺麻烦的?摄政王殿下又是起热又是起疹的。”
邬双樨摇头:“不知道,目前看这个方法似乎的确是更安全,不起疹子也不起热,最严重不过是起几颗水痘。据说是牛身上来的,京畿正在征召这种牛,只要牛的水痘,有赏。”
李在德简直震惊:“就这么简单?就能防天花?”
邬双樨叹气:“我知道的你的感觉,这么简单就能防天花?但是……这是真的。一起干活的,我们种痘了的京营没事,京郊戍卫出事了。”
李在德知道邬双樨在干什么,他拦不住。鹰扬将军本来也不要命,在战场上为了战功真刀真枪地拼杀。宫里太后说了,此乃国难,死于天花亦是为国捐躯。李在德轻微颤抖地抽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十分平静地垂着睫毛:“你,你放心,想做什么做什么,冲锋陷阵也别担心,生病受伤就回家来。”
邬双樨眼睛一热,搂着李在德,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