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弋看着正前方走来的女孩,眼睫几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转眼又恢复了平静。两人擦肩而过时,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飘进他的鼻端,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眼中荡起一丝涟漪。
“单弋,你先在这里坐下,下完这节自习课,我就去给你搬张桌子过来。”班主任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乔奈旁边空位上的椅子,道:“先坐下吧,别站着了。”
单弋看一眼侧对着他的乔奈,默默的把手里抱着的课本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谢谢老师。”
班主任看他安置好后,拍拍乔奈的肩膀,低声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教室外的走廊上。
年轻的男老师面对着乔奈,微微叹了口气:“奈奈,你今天有些冲动了。”
乔奈看着远处的田径场,抿唇不语。
王简安接着道:“舅舅知道你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但是,你刚才做出的举动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那你要我怎么做?忍着吗?”乔奈彻底红了眼眶,“她在背地里诋毁我妈妈,她说我是有娘生没娘教的野丫头,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凭什么?!”
王简安微怔,看着外甥女红着的眼,想到自己意外去世的姐姐,心下一沉,一时彻底没了言语。
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趣舍有时,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并不容易做到。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他率先开口:“今天的事情我会处理好,还有……”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擦脸,斟酌道:“你哥说,今天会过来江城。晚上,我们再一起去……去祭拜你妈妈。”
看着外甥女微红的鼻尖,王简安把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安抚道:“舅舅陪你在这里冷静一会儿,等你平复好了再进教室。”
……
单弋坐在座位上,微微转头看着窗外的女孩。
其实,他前两天见过她———
单弋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中,车筐里是满满当当的外卖,这是今天最后的几份,送完就可以回家复习功课了。
他休学一年,打工一年,为的就是攒够高三和上大学的学费。
夕阳逐渐下沉,单弋在太阳落下的最后一刻完成了今日份的工作,去到街口处的小饭店打包一份炒米粉,骑着车往家里赶。
八月末的气温还有些高,即使太阳已经落下,但热气还未散去,空气中无一丝的风,树上蝉鸣一声高过一声,似是在极力挽留这个夏天。
长时间的骑行,单弋微微喘息着,额头上的汗一大滴一大滴的往下落,沿着脸颊汇集到下颚处,然后砸在微烫的水泥路面上,转眼消失不见。
穿过冷清的街道,骑着车即将拐弯时,一滴汗顺着他的额头不偏不倚的淌进了眼里,感受着眼眶中传来微辣的刺痛,他下意识的抬手擦拭,却在闭眼的一瞬间,自行车前轮撞到了某个物体。
随后是女孩的闷哼声和东西滚落在地的声音。
单弋立马刹车,一脚蹬住地面,看着被他撞倒在地的女孩,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乔奈跌坐在地,手边是掉落的书籍和散落一地的橘子,她抿唇不语,也没等撞她的人伸手来扶,就自己爬了起来。
单弋看着她短裤下微微破皮的膝盖,低声道:“我……对不起。”
女孩默不作声,蹲下身捡橘子,单弋见状,也弯腰帮着她拾捡,而自始至终,乔奈都没抬头看过他一眼。
单弋看着她一瘸一拐的穿过马路进入对面的小区,正要收回的视线时,瞳孔微缩,目光聚焦在角落里的一抹黄青色上。
还漏了一个。
男孩站在原地,看着那枚圆滚滚的橘子,最终还是伸手把它捡了起来。
拐个弯再穿过一条不算长的小巷就回到了他的家,与一街之隔的中高档小区不同,这里是一片低矮的老城区。
单弋的家就归属于其中。
他把自行车推进楼道里,沿着狭隘昏暗的楼梯往上,在二楼停下,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开门,进门换鞋,直直走向桌子,坐下开始吃那份打包的炒米粉。
昏黄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给陈旧的家具镀上一层金光,空气中四散的尘埃飞扬,夹杂着食物的淡淡香气。墙上的男人遗照镜面反射出一道光,在对面的柜门上映出一个光斑,杂而不乱的桌子一角是摞得高高的书本,最上方是一份还未完成的物理试卷。
单弋迅速吃完晚餐,收拾好桌子就开始复习功课,一直到墙上的壁钟时针指向十一,才停下笔。
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消失不见,偶尔有一两辆汽车从屋前驶过,车轮碾在破败的水泥路上,哐啷作响。
接连几个小时的学习,让他产生了隐隐的空腹感,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搁置一旁的橘子上——青黄色的橘子,个头圆润适中,表皮颜色均匀,光滑且没有一道斑痕。红色的小标签稳稳当当贴在果皮上。
单弋看着它,鼻端仿佛能闻到淡淡的橘子香气。
果肉入口,意料之中的清甜,皮薄肉脆,无渣少核,整个下肚之后,橘子的清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单弋不自觉的想到了傍晚时被自己撞倒的那个女孩,想起了她手中除橘子外还抱着的那本厚厚的辅导书——他在书店看到过,标价198元,大概是他打工两天的工资。
他盯着桌上的果皮出神,好一会儿,突然起身从柜子里摸出一张存折,看着那五位数的余额,心底仿佛松了口气般的沉静下来。
****************
乔奈抿唇看着面前的傅鸿远,微微的呼出一口气,越过他,直接把车内行车记录仪的tf储存卡摘了下来。
“这个给你。”乔奈把储存卡放进傅鸿远手里,“我想,这个比我可以告诉你的更能让你们满意。”
“那你方便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们吗,我……”
“不方便。”乔奈坐进车里,把车门关死,透过车窗看向依旧站在一旁的傅鸿远,语气淡淡:“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麻烦让让。”
“……哦。”
汽车重新启动,乔奈正准备把车开出去,却不想,几步之遥的单弋挡在她必经之路的正中央,仿佛和她作对般,对一声又一声的喇叭鸣笛声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