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被惜春撇在当地,脸上不由涨起一丝潮红。她虽无子,贾珍对她也并不上心,但是该给她的地位和权利还是都给了的,尤氏在宁国府里也只需要捧着贾珍一个,比同样是填房继室的邢夫人自由恣意得多,也更得尊敬。可是惜春回来这一个来月,眼里压根儿就没有她这么个人似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就跟还在西府里,跟她一个月不见一回面一样。这让尊贵惯了的尤氏暗中恼火,却又不敢对惜春怎么样,硬生生憋着,自己都快坐下病了。
迎春瞧出尤氏难堪,随意安慰了两句,她如今跟着教养嬷嬷学的不说八面玲珑,也知道该如何处事做人,只是毕竟她和惜春要更亲近,断不会为这点小事去责备教导惜春,便几句话带过了,反过来恭维尤氏即将夫荣妻贵。尤氏脸色缓和回来,跟迎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边算着时辰准备迎接贾珍,或者可能连宁珊也一起来。
宁珊并没有跟贾珍一起过来,他甚至都没工夫去见贾珍。被皇上迁怒了之后回到户部去汇报,钱瑾象征性的给他扔了些麻烦的文书让他整理,这阵子起码有了事儿做,不用到御前去了。钱瑾是太上皇的人,对宁珊并不差,但是扔过来的文书也是实打实的麻烦,宁珊谢过他的好意,就坐回到自己屋里阅览去了。
贾珍到了宁家,只看到懒洋洋躺着的贾赦。他在陕甘一行中基本都保持半躺或者半坐的姿态,只是碍于马车狭小,并不舒服,因此一回来就舒展的躺平了。此时家中并无别人,邢夫人还在荣国府,迎春并贾琮还在宁国府,宁珊入了朝直接去户部交差还没回家,整个宁家就属贾赦最大,他要横着躺竖着躺都随意,躺着接见了贾珍也没人提出质疑。
贾珍笑嘻嘻给贾赦送上一个黄玉雕的狮子,小小巧巧,可以拿在手上把玩,也可以放在案上做镇纸,雕工并非出自名家之手,但那块玉倒是实打实的和田黄玉,十分珍贵。贾赦拿在手上摩挲了两把,啧啧道:“可惜了这块好玉。”
贾珍涎着脸凑上去:“知道叔叔好金石古玩之器,侄子但凡得了,无不想着叔叔的。”为了套近乎,连惯常的赦叔都不叫了,一口一个叔叔,语气比叫亲爹都甜。
贾赦很享受小辈的奉承,或者说,他很喜欢被人尊重,哪怕这份尊重是冲着他背后的大靠山,横竖都比不拿他当回事强。因此,很是给了贾珍几分笑意。“好好跟着我家大儿子,有你的好处,那边就别瞎搅和了,没得拖累了自己。”
贾珍连连点头:“叔叔说的是,侄子自是无有不从的。天知道,侄子早就想跟那府里扯开了,可是他们死皮赖脸的缠着,之前还想拿我的功劳去给他们家那个失宠了的贵人晋位,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是不配。”贾珍一想起自己这个二等男差一点儿就飞了,心里就止不住的怨恨妄图夺他功劳给贾元春撑面子的史太君和贾政夫妻,臭不要脸的,倒是什么主意都敢想,爷的碗里也想夺食儿,不怕撑死也不怕噎死?
贾赦满心想着把贾珍拉到大儿子这边,预备不叫他搭理荣国府一家子;可是又惦记着让他回去炫威风,气死贾政,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发号司令,不由得皱起眉头。贾珍正全神贯注着找话讨好贾赦,一见他眉头紧锁,心里一个激灵,忙着殷勤道:“叔叔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了,但说给侄子听,只要侄子能尽一份力的,绝不推辞。”
贾赦犹豫道:“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你总归还是贾家的人,又是小辈,对上···这个···,怕是不行啊。”语气一唱三叹,贾珍一听就懂了,不就是对付那老太太和贾政吗?老太太他躲着来,贾政可不怕,横竖他如今是官身,又升了爵位,那贾政说的好听点儿是国公府二老爷,其实就是个连秀才都没考中的白身,他若是敢摆长辈架子,自己分分钟就叫他跪下请爵爷安。遂大包大揽道:“无非就是那个破园子,他们又想着欺负叔叔,诓叔叔的银子?包在侄子身上,他们占了我的会芳园还不够,还敢把手伸到叔叔头上来,侄子身先士卒,替您老人家砍了就是了。”
贾赦窃喜道:“快别招惹那老太太了,连我都怕的很,你一个小辈,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地。”
贾珍拍拍胸脯:“老太太再怎么年高辈大有诰命,也不过是女流之辈,建园子这么大的事儿,她还能亲自出面不可?那边就叫尤氏去对付,我只管跟贾政说话。”对付贾政那个假正经他还是十拿九稳的,此人口才不行,能力又差,除了靠着老太太什么都不会,还死要面子,凡事都要摆出自己并不是很想,都是别人硬要他做的勉强模样,贾珍自认打发他无压力,甚至都不用自己出面,叫下人往荣国府去说几回闲话,那位端方正直的二老爷就该涨红着脸出来拒绝接收别家的财物了,起码,表面上要拒绝。
贾赦给贾政设下了绊子,心中十分得意,撑着胳膊坐起来,唤人去摆酒,要替贾珍庆祝一番。贾珍不熟悉宁珊的脾气,生怕在他家里喝酒嬉闹会惹他不快,因此极力邀请贾赦去宁国府赴宴,说是要摆三天的流水席,招待所有亲朋好友,并共同利益的四王八公等大人物。贾敬久居道观,未必肯回来,还请贾赦去坐主位,替他撑场面。
贾珍把自己的地位摆的很正,又低,捧得贾赦越发高兴,满口子答应了不说,还一时冲动赏了他一对美人醉单色釉瓜棱壶,前朝宫廷里流出来的,有价无市,是他淘换来自己摆着瞧的,顺手就给了出去,立刻便有些后悔,却还得撑着面子,硬充大度,非让贾珍拿走不可。
贾珍揣摩着这对棱壶价值几何,回头便让尤氏备礼,厚厚的打点了一份送给宁珊,另外一份价值只高不低的奉给贾赦,自己亲自送迎春并贾琮回府,当面敬上给贾赦瞧,喜得贾赦眉开眼笑,当即答应以后会在大儿子跟前多替贾珍说好话,让宁珊提拔他。双方言笑晏晏,各自满意而归,不约而同的打迭起精神,预备第二天去对付荣国府老太君的斗争。
第41章 出差期间
终于等到了贾珍的史太君其实也并不满意, 说实话, 这一个来月, 她没少试图趁贾珍、贾赦、宁珊都不在京打他们府库的主意, 可是宁家不好进,特别是邢夫人被送回来, 迎春都被送到宁国府了之后, 宁家的大门压根儿就不给贾家人来。史太君倒是想拉关系套近乎, 可是任凭谁都知道她是宁珊实际上的祖母,然而明公正道的过继在道义和律法上都足以压倒二十年不曾相处过的微薄血缘关系, 宁家人认了贾家人算人家有情有义,不认也是师出有名。如今宁珊敬重着贾赦,便没人好意思再说嘴了,特别是史太君那偏到肋条骨上去的心眼子也是京中有名的。
惜春被贾珍接回府去陪伴迎春, 迎春便不常到荣国府来,便是来请安, 也是早来晚走, 并不住下。史太君不愿意自降身价挽留一个庶出孙女,便暗示王熙凤出头拿捏迎春。却不料,这一回王熙凤被婆婆邢夫人压了一头,不得不奉着她在东大院原先贾赦的院子里住下,邢夫人也不往史太君跟前来,只提溜着王熙凤,让她贴身孝敬。反正自打随着贾赦搬走,邢夫人就不打算再跟王熙凤虚与委蛇了, 彻底撕破脸皮,简单粗暴就是仗着婆婆的款儿压她,便是史太君也说不出什么来。她若是敢叫王熙凤甭搭理邢夫人,邢夫人扭头就能有样学样的也不搭理她。史太君在贾家说一不二靠的就是她的超品诰命和孝道,如今邢夫□□贵夫荣也跟着得了超品侯夫人的诰封,比起史太君只差一层,让她没法子再想从前一样夸大摆谱了,而王熙凤的四品恭人却比邢夫人低了很多,饶是她心里再怎么看不起这个出身不高的继婆婆,也不得不暗羡她的好运道,再加上如今贾琏有了官职,也开始不怕她了,甚至对邢夫人越发恭敬,王熙凤这个身处辈分链最低端的媳妇还能有什么咒儿念?只好心不甘情不要的侍奉着邢夫人。
不过被邢夫人绊在东大院里倒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建园子的事情她管不了了。正巧这时候史太君和王夫人各自的私房都花了个半空,开始想方设法掏别人的银子,若是王熙凤再管下去,少不得要被坑进去一些。邢夫人将她绊在东大院里倒也没有十分磋磨,只是打着教育儿媳的旗号,叫她身边一个老嬷嬷天天给王熙凤念女戒女则并教导一些后宅妇人可能涉及到的律法。这个嬷嬷也是宁珊给请的,特意放在邢夫人身边,为的是叫她能立起来,别丢了傻爹的脸。邢夫人是个知道好歹的,而且也自卑于自己出身低微,许多贵妇人之间的谈笑都插不进去,如今有了王府出来养老的嬷嬷在身边提点着,她学得倒也十分用心。这次回来前,宁珊使唤家中女管事平婆婆给她传了话,让她回去拘着王熙凤学些律法,以免她将来仍旧胆大包天的继续做那些包揽诉讼、放高利贷之类的缺德违法之事,平白给贾琏惹麻烦。邢夫人对宁珊的话言听计从,一回来就把王熙凤拘到身边看管着,便是王熙凤心有不甘去找史太君哭诉,邢夫人也自有话去对付:“没瞧见二弟媳就是胆子太大,脑子却不灵光,没得做下业障,不但毁了自身,还牵连了家中老爷并宫中的贵人,我如今请了嬷嬷,特特地教导凤丫头,将来得利的还不是琏儿并全家?”
这么明显的牵一发而动全一身,一人作死毁全家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史太君还能说什么,只能称赞邢夫人想的周到,叫王熙凤务必听从嬷嬷的指导,日后万不可像王夫人一般做出祸害了全家的事情。其实如果不是顾忌着元春在宫中还是个贵人,史太君一早就把王夫人关进佛堂里去了。就因着皇上没有彻底把元春打入冷宫,她才一直心怀侥幸,觉得自己大孙女还是受宠的,不过是被她那愚蠢短视的母亲牵连了,早晚还有机会生下龙子,再登高位。
可惜,这个美丽的误会不过是皇上想多揽些私库银子,才把后宫嫔妃能升到省亲级别的一股脑都升上去。毕竟,建园子的人家越多,他的私库就越丰厚,至于省亲完了,他私库也丰厚了,那时候再算账也不迟。故而,贾元春如今仍然在贵人的位置上挣扎的努力寻找出头露面的机会。
王熙凤被邢夫人正大光明的圈起来了,她手上的事务就只能全交给王夫人去做了。可是王夫人实在不是个能力出众的,除了不肯再多掏钱,一贯装菩萨的她使唤起下人和旁支来也不如胭脂虎王熙凤的恩威并施来的有效。人这种东西,一旦装的久了,连自己都能骗过去,就想贾政如今真的认为自己端方正直、才华满腹,只是不被赏识,而王夫人也真的觉得自己菩萨心肠,慈悲善良,夫妻俩从内心到外在都堪称天生一对,因为再也找不出把不要脸配合并发挥到这等地步的两口子了。
贾珍磨磨蹭蹭的进了荣禧堂,两边分别坐着贾政王夫人,另一方是邢夫人和贾琏,王熙凤站在邢夫人身后,看上去低眉顺眼十分乖巧,尤氏跟着贾珍身后,也是一副含羞低头的姿态,贾赦不肯回来,说是他如今已经让了爵,那么荣国府的事情就都由贾琏处理了。这也是贾琏能跟贾政坐在一个屋里的原因,毕竟认真说起来,现在的荣国府可是贾琏的三等奖军府了,亲爹贾赦尚且别府令居,贾政一个二叔却舔着脸住着不走,那层端方的皮早就被戳破了,只是大家都不说出去罢了。
史太君今天打扮的很是喜庆,穿着富贵,面容慈祥,贾珍一个礼没行完就急忙叫住了:“都是自家人,还行什么大礼,珍儿如今也出息了,快来老祖宗这里坐下,让我好好瞧瞧咱们家的第二个爵爷。”
贾珍没理会史太君的话,照样行完礼才站起来,身旁的尤氏也是大礼参拜。“礼不可废”这句话在贾史氏面前最实用,甭管她嘴上说的有多慈和,除了贾宝玉之外,谁要是当真了谁就是自讨苦处,早晚要被她记着算账回来的。
行完礼,贾珍也没坐到跟前去,他儿子都老大了,这老太太还拿他跟贾宝玉一个态度对待,他能舒服了才怪呢。走到贾琏身边,贾琏机灵的早早起身给贾珍鞠躬:“还没祝贺珍大哥哥加官进爵,这里先行个礼,改日我请大哥哥吃酒庆贺。”说完让出自己的椅子请贾珍坐了,自己坐到下首,离贾珍很近,显示着两人关系亲密。
史太君一见贾珍没坐到贾政那一边而是跟贾琏言笑晏晏,心头不悦,又隐隐有种感觉,只怕自己今天的打算又要落空,脸色不由得暗了三分,倒是压制住了火气,没有动怒,仍旧笑的和蔼可亲:“知道你们兄弟俩好,常日就一起吃酒,不差今儿这一顿,珍儿晋了爵位,是全家的大喜事,这顿酒我来请,不走公账,也不请外人,就咱们两家好好亲香亲香。”
贾珍头也不抬的回道:“我已在宁国府置办下了酒席,一应亲朋都答应赏脸光临,实在不好来赴老太太的席,莫若让尤氏陪着娘们儿几个好生乐呵乐呵,借了琏儿同我去招待堂客好了。”
贾政道:“琏儿终究还小,没得倒三不着两的得罪了人,许多亲朋好友都是经年的交情了,不如我去帮着主持,你也不必谢我,这是通家的大喜事,自当人人尽一份力。”说的好像自己是他爹一样。
贾珍再道:“不敢麻烦政二叔,如今蓉儿已经往道观里去请我父亲,这么大的事儿我确实自己应对不来,还得请父亲回来主持才是。”贾政的脸随着贾珍的话,很有节奏的涨红了。
王熙凤见状便要插话缓和气氛,却叫邢夫人瞪了一眼,一时惊诧莫名,没来得及发言,便被尤氏接了上去:“我已应老爷的吩咐在宁国府置办下了席面,终究是我家老爷晋爵,没有在荣国府清客的道理,倒是世家诰命夫人等若也一并前来,还请老太太接待呢。”如今整个宁国府都随着贾珍改口喊老太太了,史太君这个老祖宗也只能在荣国府里叫了。
贾珍顶回去了贾政,尤氏堵回去了史太君,母子俩都有些要发飙的征兆,却要硬生生忍着。史太君还有个可能会招待女客的台阶下,可贾政就是红果果的被人扒了脸皮了。只是他也不想想,如今自己被罢官在家,就是一个白身,哪里还有地位去四王八公的队伍里刷存在感?也就是在贾家,他还有个辈分不低的优势,最重要的是身后有个偏心到全京城贵胄都知道了的老娘撑着,贾珍才不得不应付他两句。若是有朝一日史太君归西,贾政也不过就是个要搬到宁荣街后廊下的旁支族人罢了。说不定,到那时候他想见一见贾蔷都要求爷爷告奶奶的使银子呢。
比起摆不正自己地位的贾政,史太君明显要老练的多:“这话也有道理,既然这么着,就在东府招待堂客,女客迎到西府里来。如今咱们家晋了爵,许是太妃王妃们也来祝贺,尤氏没操持过这么大的场面,还是让凤丫头出面罢。横竖当初秦氏那桩事也是凤丫头主持的,操办的立立正正,便一事不烦二主,你们再请她一回就是了。”史太君笑吟吟的给王熙凤提供了施展的平台,顺便狠狠的恶心了贾珍和尤氏一把,非常不辜负姜是老的辣这项真理。
第42章 东府请客
贾珍的脸随着史太君的话开始发青, 尤氏则是泛白, 两人一般的被恶心到了, 却连一个反击都回应不出来。
当初王熙凤操办秦氏的事儿, 那是丧事,尤氏因为贾珍和秦可卿那些风言风语气得不肯出面, 贾珍不得已请了王熙凤来主持。可如今他们要办的是喜事, 这老太太却拿白事来恶心他们两口子, 贾珍这暴脾气哪里还忍得住:“不敢劳烦琏儿媳妇,”王熙凤和贾琏算得上青梅竹马, 和幼时和贾珍也相熟,故而贾珍一直都是叫她凤妹妹或者琏二奶奶,如今却用了个不够尊重的琏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哪个管家娘子呢, “当初劳烦她,她便十分推辞, 说自己年轻不知事, 后来又特地让琏二弟帮着告罪,说她‘自己见识又浅,嘴又笨,心又直,人家给个棒槌,就拿着认作针了。脸又软,搁不住人家给两句好话儿。况且又没经过事,胆子又小, ’而且亲口说了‘到底叫闹了个马仰人翻,更不成个体统’。我寻思着,也确实难为琏儿媳妇了,当初是尤氏不争气,身子不好,如今她也好了,便还是叫她去操持吧。一来不劳累琏儿媳妇,二来也省的琏二弟再来给我一再道歉。如今由着尤氏去安排,横竖不好了我去骂她。”一番话连消带打,堵死了王熙凤自告奋勇的路子,又摆出了在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之间他坚决支持贾琏的立场,一下子就让王熙凤涨红了一张芙蓉面。
尤氏自是乖巧起身,对着王熙凤福了一礼:“上次多亏了妹妹,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这回便借着我家老爷的光儿,置办一桌好酒好菜,单谢你了。”说完又对着史太君道:“说不得要麻烦老太太替我们府招待女客,我这里也是千恩万谢不足道也,索性借着势,先摆一桌席面,咱们自家人乐呵乐呵。府上大老爷,诶呦,瞧我这张嘴,是老侯爷也应了回来。还有宁侯爷,再没怎么好的贵戚了,帮了我家多大的忙,也是要谢过的。日子就定在后天,老太太和二太太,琏二奶奶有空儿,便请一起来聚一聚。”
史太君一耳朵抓住了关键词:“宁小子,我是说,宁珊要来?说起来,他跟珍儿是怎么熟悉起来的?”还顺手给了他诺大的好处。
贾珍得意的摇头晃脑:“宁侯爷至孝,想是因为我平常孝敬赦叔孝敬的不错,人家才给我一丝薄面罢了。”嘴上说的谦虚,语气中的得意却恨得史太君只想掐死贾赦。哪哪儿都是这个逆子碍事,当初怎么就没流了他得了呢!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而且就算有,史太君现在也不敢吃了,如今的贾家已经不是宁珊刚入京的时候那个有着风光贤德妃、京营武官的亲家、手上又掌握着林家五代家财的贾家了,史太君失了权利,王夫人失了敕命,假正经丢了官职,而背后最大的两个靠山,王子腾被外调出京,明升暗降;史家三老爷靖忠侯史鼎倒是明着升了,可是也出京去了,留下的保龄侯是个连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空头侯爷,就算再乐意跟贾家亲近,他也是半点忙帮不上的。
可是一开始没被他们放在眼里的侯爷宁珊如今么依旧是侯爷,而且是有着实权的三品户部侍郎侯爵,而且还是一个把自己废材纨绔又声名狼藉的亲爹都弄成侯爵,又把宁国府一门父子兄弟三个都编进行伍中去了的能耐侯爷。因此,这时候便是忍着被打脸,贾家也非得贴上去不可。索性,宁珊终于还是有个弱点的,或者说,史太君自以为找到了的弱点——孝顺贾赦。
贾赦这半辈子一直过得很出名,最早的十年,他在京中出名靠的是他位高权重的老子,和世家出身连皇族都忌惮三分的祖母的宠爱;再过十年,他靠着自己一张足以超越京中大半闺秀的漂亮脸蛋得了一个绣花枕头的‘美名’;又十年,他以纨绔无能不成器而名满京师,且是他亲娘亲老子亲口批判的;再之后,他以‘愚孝’洗刷了一部分纨绔的名声,只是却成了傻缺的代言人;现在,他又一次名扬京城,靠的是他战无不胜,有出将入相之才的侯爷大儿子,虽然依旧过继回原配夫人娘家了,但是传闻中,这个年轻的侯爷继承了贾赦的‘孝顺’,饶是十几二十年不见了,一回来仍然把贾赦捧得高高在上,史太君终于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了贾赦存在的充分必要性——没有贾赦,哪里有宁珊?他们如今跌得惨不忍睹,还哪里有靠山?
万幸有贾赦,虽然他本人无能了点儿,但是既会投胎,又会生娃,运气好的让人非常想套麻袋暴揍之。史太君要不是年高老迈的不好动手了,自己都想抡拐棍很抽他一回。只可惜,现在的贾赦有宁珊的庇护,已经成了打不得骂不得,还不得不供起来的存在。
宁国府摆家宴庆祝加官进爵,贾赦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上首空下了的两个主位之一,这本来应该是贾敬和贾敬夫人的,但是贾敬黏在道观里忙着白日飞升,说什么都不肯回来,而贾敬的夫人早在高龄挣命生下惜春以后就大出血走了,于是,这两个位置就常年空置了。这一回史太君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辈分诰命可以坐上上首呢,结果一进门就看到贾赦大大咧咧的斜歪在上面,贾珍带着贾蓉一个捧茶一个端点心,俨然是一副孝敬亲爹亲爷爷的规格了。贾政听着贾珍一口一个“叔儿”的喊着贾赦,扭头就一句“二老爷来了”打发掉自己,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大哥也太过了些,那位子是敬大哥的,你怎么就坐上去了?还不快下来,没得让小辈们笑话。”素来端方有礼的贾二老爷开始讲大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