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2 / 2)

毒死秦氏一事不是什么光彩的,虽然太上皇和当初的义忠郡王都没有追究责任,但总归元春心里是虚的,如今皇上问起来,她也不好十分说明,便都推到了家人头上。谁料,皇上心里既然起了毒死六王爷的念头,便不肯善罢甘休,只命元春去打听清楚,她家里究竟是谁有□□,谁有手段,怎么下毒,怎么掩饰,皆命元春一一弄清了来回话。

元春心中叫苦不迭,当初那贵嫔被赐死的时候,罪名宣扬的宫内宫外皆知,满朝文武没有不清楚内情的,甚至连民间都有各种传说流出。元春当然也知道,两下里一结合也就想明白了,皇上这是用顺了手,又想毒死哪一个呢,保不齐便是太上皇,她若代为出手,便是能得手,最终也难逃一个送命的结局。

可是皇上既然已经不要脸面的明着说了,便也是不容她拒绝的,不然也难逃一死。元春在宫中挣扎这么多年,当然不愿意不明不白的送了死,左右为难了许久,终是下定了决心。身为皇上的嫔妃,她便是向着太上皇也不会有好结果,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替自己挣一个前程?

元春遂派了可靠之人去回禀皇上,当初弄死秦氏,虽是祖母史太君的主意,但动手之人却是她母亲,更兼那□□是王家当年掌管海贸之时从外洋得来的,如今要用,也还需去王家寻。然而这话不能通过别人传递,需得王夫人亲自入宫,元春方能面授机宜。

然而王夫人获罪,被摘了敕命,不得入宫,元春便想着,或是她再度出宫省亲,或是给她母亲平反,抹去罪名,她方能行动。皇上不假思索的便要让她出宫去省亲,却被太上皇骂了回去。因为当下举国都在给先太子追封的悼帝服丧,太上皇为了将来扶持璎华的孩子登基顺利,便把这事看的格外重要,连宫中的选秀都停了,一切给追补丧仪让路,后宫嫔妃再去省亲,岂不是冲撞了?

皇上无法,便得想辙替王夫人抹去罪名,只是命妇晋升罢免都是皇后的工作,可皇后焉肯替旁的嫔妃做脸?元春便献策,只道皇上可以给她父亲贾政一个职位,届时她母亲便可妻以夫贵,得了新的敕命,自然便能入宫了。皇上想了想,觉得这法子不错,一个五六品的小官也是可以给媳妇请封的,而太上皇也不会看重这个,当下便同意了,只说择日就给贾政封官。

贾政在家赋闲了几年,日日长吁短叹,感慨报国无门,终于天上掉了回馅饼,竟突然被皇上点名,因去年江南一带发了几处水患,糟蹋了一些民生,贾政便被点为粮道,奉命去查看赈济。这等小官,太上皇果然没有过问,皇上的圣旨顺顺利利的传了出去。一时间大观园里人人赶着称颂,史太君也收了不久前才觉得后悔的念头,一门心思的开始盘算小儿子总算是转了运,今年从四品,明年就正四品,后年越级升三品,之后找找老亲的关系,让谁保个本,推举他入阁,这才是她贾史氏一手养大的儿子该有的人生。

王夫人也是欢欣不已,这贾政总算又有了官职,她的诰命也该回来了,而且当初被申饬剥夺的是个从五品的宜人,如今她也该更进一步,得个恭人的诰命了吧。

贾赦因为这个元宵,元春得了脸,从宫里给大观园赐了节礼,正在不爽,而今一听贾赦竟然被钦点为粮道,非但有了实缺,竟然还比之前被罢免的工部员外郎高了,顿时跳了起来,一叠声的蹦着在屋里大骂。

宁珊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新皇看中了贾政什么,也想不清一直折腾着找人递话给他的贾元春又凭什么突然得了青眼。只是他惯知那一家子都是骨头极轻的,有点儿好事儿就能得瑟的尽人皆知,倒也不急着去打听,横竖他们自己也会吹出去。

可贾赦却不愿意干等着,他到如今正式挂着的职位还是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呢,一个三品的衔儿还是虚的,是替儿子巡视京畿大营才捡的。如今政老二成了粮道,岂不是要跃到他的头上去了?贾赦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贾政再超过他一次,当下就围着宁珊闹腾,只说让他去找太上皇,把贾政撤了才行。

贾琏是来报讯的,贾元春给贾家赏元宵节礼,也是给了贾琏两口子的,甚至贾赦和邢夫人也是有份儿的,只是人家没稀得要,而贾元春也没胆子让人去护国公府宣赏。贾琏本来是被凤姐儿嘱托着,过来问一声,看老爷和太太打算怎么安置那份赏赐,是送过去瞧瞧呢,还是他们收到库里完事儿。结果还没出门,就听隔壁欢天喜地的开始闹腾,一打听才知道,是贾政得了个官职,正举家狂欢呢。

跟贾赦一样,有事儿就找宁珊这个美德被贾琏很好的继承了下来,如今爷俩儿都愁眉苦脸的杵在宁珊面前,一人一句设想着宫中元春得宠,恩及贾政,附带大观园之后可能会对他们造成的不可逆转之恶果。

宁珊听了一阵子就觉得无聊了,这爷俩都不是饱读诗书之人,没什么墨水的坏处就是说话容易重复,听一阵子就没兴趣了。宁珊懒洋洋开口道:“不过一个从四品罢了,你一个正四品还怕他?若是敢给你摆架子,你就把官服穿上,他立马就得给你行礼。”

贾琏得到了安慰,贾赦的脸却更加皱巴了:“那你老子我怎么办?”难道要等政老二穿上官服跟他炫耀吗?

宁珊瞟了他一眼,甚是惊讶这个年怎么把贾赦的脑子都过没了:“官服不够你不会穿爵袍凑吗?超品侯爷,让他跪着都不敢蹲着。”

贾赦皱着脸拿手拍大腿,跌足道:“在旁的地方倒也罢了,去办差怎么办?我总不能穿着爵袍去兵部点卯啊?那不是找抽呢么?”做人的眼力见儿贾赦还是有的,穿着爵袍去办公,知道的是明白他要踩政老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兵部砸场子了呢,以后还怎么混日子?

贾琏心里有了底,脑子也开始转了:“老爷不用担心,儿子打听了,那粮道的差事是要出京的,二老爷也没多少机会朝上朝下的转悠着碍您老的眼。”

贾赦仍旧不开心:“没多少是多少?横竖还是有的不是么?哼,老子就是不高兴看政老二给我得瑟。”说完,一脸期待的望向宁珊,琏二就是个坑爹的货,但大儿子不一样,那是给爹撑腰提气的。

第155章 贾赦升官

宁珊不负他所望的给了一个承诺:“等过几天我找人替你保个本, 看看能不能往上挪挪吧!”说起来傻爹这个兵部员外郎做的也算不错,最起码没过错, 连年考评也都混的不差,而且听说跟部里上上下下都能打成一片, 端的是个好人缘, 应该不难找到肯替他保本的人,便是难也不要紧,挪出兵部就是了,换到刑部, 他的地盘,还愁安排不了一个傻爹?

贾赦终于把脸抹平,欢天喜地的走了。贾琏却坐着没动, 凑近宁珊问道:“大哥, 何必搭上人情去帮父亲升官?只消把京郊那些庄子的新种粮报上去,还愁上头不赏吗?”若是大哥不爱自己出风头,也可以用父亲的名义啊, 这么一来加官进爵不是手到擒来?何必搭上一份人情呢?需知,这人情债是最麻烦的了。贾琏觉得这完全不符合大哥一贯的做事风格,故而好奇发问。

宁珊没理他,悠悠沉思,想起年前, 刘姥姥突然跑进城, 还带着几大坛子腌菜做掩饰, 给他汇报说他们村里并附近许多村子, 都被人调查了,来的都是挺傲慢的官老爷似的人物,打听他们今秋的种粮来源,收成几何。刘姥姥见那些人面上不善,看着没有一丝喜色,反而他们说的越好,对方脸色就越差,当下心里打了个突,本能的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因此顾不得寒冬腊月的就跑了来,而且还机灵的没忘了带上腌菜做借口。

重谢过刘姥姥之后,宁珊也派了自己从军中带回来的探马出身的亲兵去查看了一番,虽然没有准确找到六王爷头上去,但大致也弄清了那些官老爷们的来路,果然是宫中出身,有几个内监的特征都没好生掩饰,村里的乡民们没见过世面可能不认得,但宁珊的亲兵怎么可能认不出内监来?当下连模样都画出来了,专程送去给华嬷嬷鉴定过,好几个是早年内务府里打过交道的,位置还不低,后来没在宫里出现,约莫就是被太上皇藏起来,留作暗棋了。

让刘姥姥帮忙推广新种粮的时候宁珊就预测过两皇可能会有的反应,那新皇估摸着也就是把功劳据为己有,以此宣扬一下自己治下的功德;而太上皇肯定不会让新皇如愿以偿,绝对要横加干涉,但不论如何,两皇挣口碑,必然少不了两派的人马一道口沫横飞,闹上十天半个月,肯定会有耳目灵通的大臣去打听究竟,到时候,这新种粮也就算被推广出去了。

本来宁珊以为太上皇会趁着新年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宣扬出来,先声夺人,却不料,新年一过,太上皇连着几日都没有出现,若非宫中老太监传出消息说太上皇绝无生病中毒之状,宁珊都要怀疑太上皇是不是被新皇孤注一掷给干掉了。

可这人若是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放过这么大一桩好处?宁珊一时也想不到太上皇是等着计算他儿子呢,不由得便想偏了方向,越琢磨越歪,就更加不知究竟了。只是太上皇的为人如何不说,头脑还是不坏的,若是弄不清内情,宁珊也不敢盲目出手,免得惹祸上身,故而,这新种粮的好处,就在双方互猜互疑的默契下,顺顺利利的被隐瞒住了。

因为不能用这个给傻爹邀功,宁珊也只好选了自己不喜欢的欠人情一途,索性这个人情也欠不了太大,日后举手之劳就能还上,因此有些麻烦也可以忍下的。当即,宁珊就写了封信,托贾琏去户部的时候给顶头上司钱瑾送过去。这钱尚书终于熬到可以致仕的年纪了,瞧他平日里的精明,多半是不会继续夹在两皇之间苦苦支撑,多半是借此脱身而去,走之前,托他给傻爹说几句好话,日后卖一个人情给他,互惠互利,料想他应是不会拒绝的。

钱瑾果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本来也不是太上皇的传统老牌心腹出身,只是因为家里有个老姑奶奶在太上皇的后宫里,虽然地位不高,也没有儿子,但太上皇退位后急于抓权,便把他也抓进来了。钱瑾趁着这几年没少捞钱,如今自觉捞的也差不多了,便打算功成身退了。

盖因他并不看好如今这个朝廷,新皇昏庸无能但占据正统名分,也有人追随,太上皇虽退位却依旧死抓权柄不放,老牌势力拥护,势力不低,但终究年迈,看不到太大的前景。钱瑾出身平平却也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最终混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也是个人精似的人物了,这般乱世前兆,他还是早退早安心。

故而,一到年龄,钱瑾就毫不迟疑的递了折子乞求告老,新皇当然乐意把他弄走给自己人腾地方,虽然他现在根本没有几个够资格的自己人,而太上皇虽然不满,却也知道钱瑾年纪不小了,而且这几年越发油滑,已经渐渐不能倚靠了,便也没大反对。钱瑾得以顺利拿到了批准,只待今科的新举子选出来,上一批庶吉士散馆,有人顶缺了,他便可以还乡了。

上一批庶吉士还是新皇即位后第一次开恩科选□□的,在新皇眼里妥妥的都是自己人,他盼这批人散馆盼了三年了,今年终于到了日子,再加上太上皇至今没有上朝,据说连春闱的殿试都没怎么插手,新皇只觉开心不已,登基这些年了,终于算是有个顺利的开年了,只盼这一年都能这么顺心的渡过。

钱瑾看准了新皇心情不错的时候,试探性的递了个折子,是保举贾琏的。虽然他答应卖宁珊一个面子推举一下贾赦,那也得循序渐进着来,毕竟俩人没什么来往,突然就保荐一个出了名的老纨绔,看着也太不像样了,但是贾琏不一样。

贾琏这两年在户部干的不错,能力不俗,也会做人,帮他挪一挪位置,户部里不太会有人不同意。至于贾赦,把贾琏挪上去了,再把他挪到贾琏现在的位置上,也算升职了。至于贾赦在儿子手下做事会不会郁闷,钱瑾表示这并不归他管。而且也不是没有先例,毕竟宁珊当初就是在自己管着兵部的时候把贾赦弄进来的。

提拔贾琏的折子在新皇那里卡住了,但不甘寂寞的太上皇随后就知道了,派人过去把新皇骂了一顿,扣上了自己的私玺,果断同意了。贾琏一跃而上,成了正三品的右侍郎,空下来的四品郎中,被钱瑾这个尚书一言堂的决定了要给贾赦,还是跨部要过来的。

兵部尚书相当不舍得把贾赦让给户部,有这个老吉祥物在,他们在禁军里头都多了几条路子,更别提有个护短的宁珊正坐镇刑部呢,这谁家还没几个不肖子孙的,迟早有求到刑部头上的时候,留着贾赦,求情都比别人有底气。

然而贾赦自己挺乐意去户部的,就算在儿子手下,也比政老二品级高了。兵部尚书一听这理由,立马就上了折子,把贾赦狠狠夸奖了一通,然后要给他升职到郎中上,也是正四品,而且还能很好的避开父子俩在一个部里,还是子职高过父职,听上去不甚和谐。

钱瑾很巧妙的跟兵部的大老粗们玩儿了一个心眼,顺顺利利就帮贾赦升了职,让宁珊欠了自己一个人情,还没影响到自己今年退休。宁珊知道了不过一笑,钱瑾固然狡猾,但他也不是好糊弄的,老家伙转了道手,虽然也让傻爹达成目的了,但这人情的水分也小了不少,倒也省心。

于是,就在贾政满心欢喜的到吏部去领新官服和官印的时候,一眼便瞧见户部左侍郎跟前站着的贾赦,手里正捧着簇新的云雁补服,而左侍郎笑容满面,拍着他的肩膀不断夸赞。

贾政的眼珠子当即就红了,凭什么贾赦那个老纨绔能跟他一起升官?贾赦正志得意满,忽然感到身后有一道扎人的视线刺过来,不爽的回头一看,顿时笑了:“诶呦,这不是政老二吗?”

贾政强忍怒气,拱手道:“政见过兄长,见过侍郎大人。”刚要继续表达自己是来领官服和官印的,就见刚才对着贾赦笑的如春风拂面的左侍郎一脸严肃又捎带不耐烦的转身拿起一个布包,“噗通”一声掷到贾政跟前,冷声道:“去签个名,拿了快走。”贾赦贱嗖嗖的笑容如春雨般湿润的盛放在脸上,贾政的脸则很有层次感的涨红了。

如此鲜明的对比,对政老二的虐待度不亚于樱华公主给王夫人的深刻打击,脆弱的政二老爷完全接受不了,踉跄着掩面而去,甚至都忘了捡起他渴盼已久的官服和官印。贾赦跟吏部左侍郎套够了近乎,方才假惺惺替贾政道歉道:“我这个弟弟最是不懂规矩礼仪的,侍郎大人别见怪,我回去自当教导于他。”

左侍郎微笑着又狠夸了贾赦一通,随后亲自送出门去。贾赦拎着两个包裹,昂首挺胸走到街上,把贾政那份甩手扔给小厮,自己宝贝的抱着自己那一套,兴高采烈道:“驾车,去大观园。”

赶车的长随吆喝的倍儿响亮:“郎中老爷您坐好嘞!”

贾赦一高兴,扯下腰间荷包丢出车门去:“好小子,赏你了!”

兴冲冲跑去大观园,羞辱了贾政一番,尽管为此挨了史太君一顿唾骂,甚至还威胁要赏他拐棍子,但贾赦依旧十分开心,反正他人生的追求也只剩下这么一点了,只要政老二不舒服,他就特别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