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2 / 2)

民国先生的厨房 行清 4099 字 1个月前

他这头打发了人,正在看账本,转头就见自家消失了一个星期的东家终于出现了!

“大少!你可算是回来了!”曾白玉迎上去,那叫一个热情。他这态度比起从前,越发恭敬了,也不是说从前不够恭敬,但是自从知道了自家东家在粮食上的成就后,他看着他就跟看天上的神仙一样!就差跟那些农民一样捧着排位给供起来了!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酒店一切还好吧?”

曾白玉便把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听到有人污蔑一事和后来的反转,林葳蕤眉头皱起,让人取了他走之后这几天的报纸来看。

等到看到那些恨不得把自己夸上天,把自己当做救世主的新闻报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叶鸿鹄趁自己不在,都给他立了什么白莲花人设?!实在是恶心死人了。

不过他也算是知道这人为什么把自己送到城外那么多天了,林葳蕤摸了摸兜里临走前被塞的本子,突然也不觉得那人临走前的要求讨厌了。

曾白玉在旁边看了看大少的脸色,斟酌着道:“这几日有很多人登门想要拜访您,这是来访的名单,你看看是见还是不见?”

林葳蕤不感兴趣地翻了翻,上面零零总总写了一百多号人物,还都是些已经筛选过的有名有姓的值得一见的人。不过林葳蕤可不会觉得自己真的成了香饽饽,怀璧其罪的道理谁都懂,他想了想,是谁给自己惹出的麻烦就交给谁去解决好了,于是他把册子丢给身后跟着的武文,“小文把这给你们大帅,就说他捅出来的事情自己补。”

林葳蕤去了后厨,好好考校了一番徒侄们的功夫,发现就连几个刚收的人都进步快速,非常满意地给人加了薪水,然后又宣布了自己将要去参加北平的厨艺比赛归期不定,希望他们继续保持的消息,小宝第一个跳起来,嚷嚷道:“师叔你带上我吧!我可以给你扛行李做饭,还能给您唱小曲解闷!我可有用了!”

林葳蕤扫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作妖了,师叔的眼神好像更加犀利了。有了大后台的林大少更加有气势了,他瞪了闹心的小宝一眼,见他焉焉地才开口,“这次小宝和老伍跟我一起去,在奉天待久了,有本事的人越来也多,也该开新店了。免得你们打起来。”

他这话里透出的意思让其他人眼睛都一亮,大少的意思是,他这次出去顺便也是带人去考察,以后要在北平开分店,把这里的人带去一波。长期以来,主厨的都是大宝小宝,这两人是最早跟着林葳蕤的,资历最高以外,本事也最高,大家在他们的领导下,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服气的,但是这样一来,那些也练出了一手顶级厨艺的人也就只能屈居他们之下,能够发挥的余地不多。日子短着还好,等到日子长了,难免有人心生不满,甚至是跳槽。

林葳蕤这样把人练出了手艺,再派去别的地界开拓市场,便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既有了好的前程,又不用干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大家伙心里其实都挺激动的。即使是这次没选上,但是就有凤来居这股势头和实力,以后指不定开多少家分店呢,大家只要认真勤快,都有出头的机会。

刚才和小宝一起被点到名的老伍便是除了两人外最勤快也最有天赋的小伙子,林葳蕤把这些人的眼神看在了眼里,然后才在心里暗自点了点头,有野心很好,没有野心他才看不上呢。

曾白玉拿了账本请人走了,大少不在,积压的事情有点多,都是需要他亲自过目的。他一一报告完,然后就说起今儿个那位贝勒爷订的席面,赶紧请示起大少。

林葳蕤听着也觉得有点意思,他们店里的饭菜那自然是都能拿出手的,不过听这位皇亲国戚的意思,估计还得上点俗气一点的民间家常菜啊。

既然要人没吃过的,又是家常的,林葳蕤突然想起一道菜,不过这原料这时候有点难弄,他转头问道:“奉天有卖那种美国人出产的黑漆漆的,会冒泡的汽水不?”

曾白玉想了想,然后有些不确定道:“大少你是说’蝌蚪啃蜡‘汽水?”

林葳蕤:这是什么恶心的名字?

不过这谐音听着倒是有点像,“你去买两瓶我看看。”

曾白玉叫一个跑堂的去了,跑堂的跑了十几条街才买到这种有着奇怪名字的洋人东西。这东西黑漆漆跟中药似的,本地的商人本来是打着猎奇的名头从洋人手里头买的,结果因为名字奇怪、颜色古怪、又贵,没什么人喝,这都要赔手里了。见到有人来买,可劲地推销。跑堂最终拿了两瓶汽水回来。林葳蕤见着那熟悉的红色瓶子就知道是这东西没错了。

他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极其简单的可乐鸡翅,做法非常家常,连姑苏看了一遍都懂了,奇就奇在这特殊的汽水上,酱红色的鸡翅看起来有点拔丝,粘稠的黑色汽水经过熬煮已经和白糖一起成了红酱。

“都试试。”林葳蕤这一开口,十几只手同时出招,一半的人抢到了幸灾乐祸地开啃。甜口的鸡翅口感比起寻常的做法要来的嫩滑,而且经过那汽水的浸泡渗透,鸡翅都染上了一股奇特的味道,风味非常奇特。这样一道菜,保证那位贝勒爷和朋友都没吃过,这一厨房的人估计都是这世界上第一群吃到可乐鸡翅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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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小岚做了一夜的梦,醒来脸色不大好,不过因为今天有演出,他便也按时起了床,惯例要去有凤来居喝上一碗鸳鸯羹。他登台表演时,为了嗓子足够亮,都会注意吃点清淡的东西,从前他喜欢吃白粥加糖,后来有凤来居的鸳鸯羹便成了他的最爱。

蓝釉的海碗,一半是青的豆泥菠菜,一半是粉的火腿鸡茸,做的时候用特质的紫铜片隔着,等要呈上桌的时候才抽取铜片,这两种颜色的粥便因为隔着油,混不到一起,竟是成了一个太极的形状,好看又美味。原小岚每次必点,跑堂的已经熟悉了原先生的习惯,见他来了,照例给他上了鸳鸯羹,还给安排了个清净的地方。本来想要安排人进包厢的——这位爷可是大少少有的朋友,可不得好生伺候着,可惜原先生是位不愿麻烦人的主,每回都拒绝了好意。

清晨的乾元街热热闹闹,有凤来居也多得是赶点吃早餐的食客们。人多的地方自然就有了八卦,即使地位再高的人也一样。原小岚边喝着粥,边眯着眼让外头温和的眼光照在身上,只觉得心情都好了一些。耳边不免也传来了别人的一些交谈声。

“诶,你听说没,那从北平到奉天的陈家好像出事了……”

“能出啥事?你怎么啥都知道?”同伴嫌弃他。

那开头的人便急急道:“这次真不是什么小事,我住他们隔壁,听他们管事说,那陈家大少前些日子运的货出了点问题。”他顿了顿,又小声道:“嗨,你也知道,就那种货里掺点走私的东西呗,只要一点保准比一大批货都要来的赚钱。那陈家大少也是倒霉的,刚好被人查了出来,不过好在那地界是他们家亲戚的地盘,就那住在陈府的那位表小姐家里头送了点东西就把这事给圆过去了,要不那陈家唯一的独苗苗估计都得蹲牢里去。”

“这事有什么稀奇,你说了半天还不是个俗套的故事!”

“急什么急,这不是还没完。那陈家大少欠了这么大个人情,可不是得还,听说昨日陈家老太太把人找回去之后,就要让他跟那位表小姐成亲。哦,听说这陈老太太身体最近也不大好,就想着尽快大办,好冲冲喜。你猜怎么着?那陈家大少硬是不肯,在院里跪了一宿,说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此生只他一人。”

他的同伴总算起了点兴趣,“倒是个痴情种,不过倒是挺伤这位表小姐的面子的哈哈哈哈哈哈。这陈家大少有情,但却无义啊。”他摇摇头。

“最后这陈家老太太被他逼急了,晕了过去,也不知道真晕还是假晕,反正是以死相逼硬是要让大儿应下这门亲事。那陈家大少是个孝顺的,爹又去了,唯一的亲人这样求他,可不就得应下了嘛!据说今天天一亮,陈家的大管事就南下送聘礼去了。”

两人又是一番评头论足,感慨一番,结了账就走了。留下已经被一连串消息砸得无法动弹,脸色惨白的原小岚。

他在原地呆坐了好一会,才像是想起什么,跌跌撞撞地走了,连账都没结。不过曾白玉也不会去管这点小钱,倒是觉得原先生的面色不对劲,赶紧找了一个人跟着去看看。

店外,看着失魂落魄拦了黄包车去陈府的原小岚,刚才在店里八卦的两人面面相觑,憨厚一点的道:“我们这事是不是做的不厚道啊你说?”

另一人瞥了瞥嘴,“他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早知道总比被蒙在鼓里等到看着陈景游当了新郎官才知道的好。”

“六爷都不知道这事,我们私自干这事,万一被六爷发现,恐怕得被扔到西伯利亚去挖矿了。”

“所以记得闭紧嘴巴,我可不想去西伯利亚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果真被发现了,就供出是老洪叫我们做的,反正他还要帮六爷管理大剧院,顶多受顿皮肉之苦,不会死人的。”

两人嘀嘀咕咕,然后一人跟在有凤来居的跑堂身后跟着去,一人去找六爷。可以说是非常监守自盗、瞒天过海了。

快入夏了,天气多变,原本还好好的天色转眼便乌云密集,阴了下来。

黄包车车夫看了看这天,有些担心地问道:“先生,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躲躲雨吗,您这也没带伞的,小心淋着了。”

原小岚无知无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的手死死地握住手里的小红绳,这是昨天陈景游送他的小玩意,说是在某个地方买的,那个地方有情人都会互赠对方自己编织的小红绳,只要绑上了就是彼此的唯一,此生相伴到老。他那个时候是笑着看他帮自己绑上的红绳。红绳上还吊着一个刻了“岚”字的玉坠,是陈景游特意找的人定做的。他还小心地给对方也绑上红绳。

他一直在等,也一直相信,他们会,红绳互系,白头到老。

轰隆隆的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下砸了下来,这是入夏的雨,地里的粮食都朝天笑着迎接这一场从天而降的甘露。

原小岚没撑伞,很快长衫便淋湿。那位车夫也是好心的,见他无动于衷,哀伤至极的模样,将自己的蓑衣给他披上了。后头跟着的六爷的人心里一咯噔,暗道要遭。

风雨中,黄包车停了下来,浑身淋湿的车夫连连唤了几声:“先生,先生!陈府到了。”

原小岚才突然回过神,他先是摸了摸身上的蓑衣,然后看到浑身没点干的车夫,突然便笑了,虽然那笑比哭还难看,他把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还给了车夫,“您真是个好心人,感谢您。快回家让您的妻子给您熬姜汤喝,免得得了伤寒。”说着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塞给了这位好心的车夫。也不等那车夫要把多余的钱还他,就敲响了陈家的大门,走了进去。

开门的人显然认识原小岚——这府中上下又有谁不认识这位原先生呢,不过是在老夫人的雷霆手段下才无人敢说些什么,他急急道:“原先生,您快去看看少爷吧,他已经在屋里坐了一整晚,送什么进去都说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