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烽烟尽处 酒徒 2488 字 13天前

这话听在张松龄耳朵里,简直比直接抽他大嘴巴还难受。他不敢辩解,也无力辩解,将头偏开,一眼不眨地看自己的驳壳枪。两把驳壳枪都没被炸坏,乌亮的枪身上泛着寒光。只要枪还在,他就有机会洗刷耻辱,有机会把小鬼子欠大伙的,十倍百倍地讨还回来。

“不过总算还有六个人,比一个都没有强!”金戒指骂够了,叹了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很柔和,“特别是那老爷子,真够种,一个人就拉了两个鬼子陪葬!”

“魏爷爷,魏爷爷,他,他不在了?!”尽管心里头早已清楚那是事实,张松龄还是希望自己能从金戒指嘴里听到否定消息。在不知不觉间,老军师魏丁已经变成了他的家人,他的嫡亲长辈,记忆里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温馨。

“战死了!”金戒指点点头,收起脸上的鄙夷,代之以肃穆,“他用手榴弹把自己给炸死了,同时还炸死了两个小鬼子。我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小鬼子正在糟蹋他的遗体……”

第四章 旗正飘飘 (二 下)

“小鬼子!”张松龄咬着牙骂了一句,声音不是很高,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激动。有些恨,是不需要立刻宣泄出来的。在心里头憋得越久,报仇时头脑才越清醒。

这倒令金戒指对他刮目相看了。按此人的推断,在听到老驼背战死的消息后,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地主家少爷,应该大喊大叫着要给老人报仇才对!至少,他也应该痛哭流涕,求自己带他回去见见老人家的遗体。却没料想,年青人只是小声骂了一句,就接受了现实。仿佛已经见惯了生死一般。

如果他能知道,在短短两个月内,张松龄已经经历了两次生离死别,他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在鬼门关连续打了两次滚的人,即便先前内心再软弱,也早该被磨出了老茧来了。躺在散发着麦子香味儿的麻袋包上,默默地想了半分钟心事,张松龄努力抬起头,看着金戒指的眼睛说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谢!如果纪团长帐下,还缺士兵的话。我愿意做您马前一卒!”

“呦喝!你怎么知道老子姓纪的?你先前就醒了?!”金戒指大吃一惊,两条浓密的眉毛跳了跳,迅速皱成了一团。

“我曾经听肖二当家说过,有位纪团长对铁血会仗义援手!”张松龄笑了笑,非常简要地解释,“我自己是管账房的,这些装粮食的麻袋,几乎每天都要数上一遍。”

从先前对方数落铁血会的话中,张松龄就猜到了此人与铁血会的那两批汉阳造有关。而此刻被他压在身下的麻袋,又与铁血会存在古庙后院仓库里的那些一模一样。再联想到铁血会为了得到两批汉阳造所付出的代价,答案早已经呼之欲出了。

听了张松龄的话,纪团长脸色突然变得很是尴尬。左顾右盼四下看了好一阵儿,才又将头转回来,讪讪地解释道:“我带着弟兄赶到魏家庄的时候,村子里边已经没有中国人了。那几个小鬼子恨驼背老爷子临死之前还拉他们垫背,正拿着刺刀在老爷子身上乱捅。弟兄们先冲过去,用大刀片子结果了他们,给老爷子报了仇。然后就在乱石头队下面把你给扒了出来!”

看着张松龄干干净净的眼睛,笑了笑,他继续补充:“老子看你还有一口气儿,本想找个当地人,把你托付给他们。结果找遍整个村子,却连一个大活人都没找到!倒是在那座破庙后院,发现了这批粮食。老子一想,反正即便老子不把粮食带走,过后也得便宜了小鬼子。干脆就又从村子里找出了几辆马车和十多头来不及被带走的大牲口,把粮食全搬了回来。对了,还有那些子弹,连箱子还没拆呢,唉!”

“唉!”张松龄也陪着叹了口气,努力将自己的头抬得更高一些,透过车上人让出来的缝隙,向后张望。只见另外还有十多辆大车跟在后边,或者被马拉着,后者被人绳索拽着,轰轰隆隆地往前走。每辆车上面都摆着整整齐齐的麻袋和木头箱子。每辆车周围,都有很多士兵端着枪在警戒。遇到某一辆车速度慢了,或者被石头卡了轱辘,则有军官带着专门的一伙人跑过去,弓着腰,前拉后推。

相比之下,张松龄所身处的这辆大车,反而是最走得轻松的一辆。车上只装了一半儿麻包,拉车的马,也配足了整整三匹。而坐在马车上的几个人,肩章上或者缝着星星,或者带着杠杠,显然身份与众不同。

张松龄虽然认不清肩章上那些星星和杠杠的含义,却也能猜到自己乘坐的是军官专车。赶紧又努力将身体往高支了一点儿,大声道谢:“给您,给您大伙添麻烦了。我一会,一会儿就下去自己走!”

“躺好!你是打鬼子受的伤,有资格坐这辆车!”纪团长伸出肥肥的大手,将张松龄强行按倒,“不用客气!老子这辈子,就佩服有种的人。小鬼子的尸体我都检查过了,你们六个人,拼掉了他们六个半。如果咱们中**人都能有这种战绩,早把鬼子赶回老家去了!”

提起自己那些军中同行的战绩,纪团长脸上的愧色更浓,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想跟老子干,老子求之不得。不过咱们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军队里边,日子可是出了名的清苦!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我不怕,我本来就是想去当兵的!”张松龄笑了笑,对纪团长的警告不屑一顾。

纪团长对张松龄过往一概不知,所以也没意识到他后半句话的意思。还以为是少年人嘴硬,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吃到苦头的时候,谁都这么说。真的吃到苦头了,一个个就又去哭爹喊娘了。不过你已经见过血了,应该和他们不太一样!”

说着话,他将头迅速转向张松龄左侧,大声吩咐:“老狗,这个胖小子就交给你了。你不一直念叨,说要我给你找个能写会算的帮手么?”

“哎!”一位肩膀上缝着三颗三角形铜豆子,还在铜豆子下面压着一道金杠的军官举手敬礼,连声答应。

“等会儿到了驻地,你先带他到医护营那边,找李大夫把身体好好查查,别落下什么暗伤。”纪团长想了想,继续叮嘱。

“知道了,您放心吧!他肯定死不了!”被叫做老狗的军官很有点不耐烦,回答得非常没有礼貌。

纪团长也不生气,笑着又将目光转向张松龄,“家里头还有其他人么?要不要给他们留封信。部队距离这里没多远,即便马上要转移的话,也还得几天。你自己写好了,我派人给你送到魏庄。估计到那时候,他们也该从山里头跑回来了!”

“在魏庄没有!”张松龄轻轻摇头,但很快眼前又闪起老军师那贱贱的笑容,叹了口气,很伤感地补充:“那个驼背老爷子,是我外公。我是放了暑假,专程过来看他的!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