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看过电视,并不觉得奇怪:“小仲先生所言甚是。阴阳其合,终始其义。阳生阴死,入轮回而往复。阳寿尽而阴魂不散。令尊令堂并非消失于天地,而是开启另一段人生,你何苦穷追不舍,反使二老亡魂不得安宁?”
仲世煌冷笑:“我的父亲是仲国强,我的母亲是刘晓玲。转世后的是谁?”
“小仲先生既想一生久长,更该潜心修道,他日修成正果,便可超脱凡俗,不入轮回。”
“连我父母的也可以一起修吗?”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仲世煌道:“你对你父母也是这种态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袖手旁观?还是觉得他们死得其所,额手称庆?”
温故脸色煞白。
“神仙都像你这样吗?一天到晚管着不相关人的闲事,把父母兄弟置之度外?”
温故喃喃道:“并非如此。”
仲世煌看他难过,心中涌起扭曲的快意:“看来当神仙要六亲不认无情无义才行,光凭这一条,我就没有资格了。”
温故盯着他,仿佛透过那张嘲弄的脸看到一个骤失双亲伤痕累累的孩子。这个孩子跋扈自恣,逞性妄为,对神仙丝毫不敬,比当年的自己要勇敢得多。
那时候的自己明明难过得要命,却拼命在师父面前装出坦然接受的样子。
那时候的自己明明想求师父招魂见父母最后一面,却在师父了然的严厉目光中败下阵来。
到后来,他有了通阴阳的能力,却受限于天道,不敢越雷池一步。
仲世煌毫不留情的讥嘲恰恰说中了他的懦弱,叫他无可反驳。
温故默然站了会儿,才低声道:“令堂钟爱的花瓶我已完璧归赵。”
仲世煌见他转移话题,面露不屑:“我知道,我看见了。”
温故毫不讶异。在这个时代久了,便渐渐习惯白须大仙口中的现代科技。
仲世煌见他被自己狠狠奚落之后仍站在原地不动,不耐烦道:“你一定要缠着我?”
温故摇头道:“并非我执意为难,而是天道如此。”
“好,我答应你。”
仲世煌爽快的回答反倒让温故疑心,“可有条件?”
仲世煌笑道:“当然有。”
温故道:“令尊令堂还阳之事,请恕我无能为力。”
仲世煌沉下脸道:“放心,被拒绝的事,我不会再提。”
温故稍稍安心:“请说。”
仲世煌道:“有一句俗语叫做,一个萝卜一个坑。既然我要上去当神仙,你就下凡吧,当个凡人,娶妻生子。一上一下,才叫公平!”
温故平静地看着他,“明白。”然后潇洒地转身。
仲世煌微惊道:“你真的答应?”
温故头也不回道:“我修行千年才修成正果,怎会答应如此荒谬的条件?”
仲世煌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荒谬,以后就不要再来烦我!”
他话音未落,那红装白发已跃出视线之外。
耿颂平见仲世煌得意地关掉摄像头,低声道:“这个神仙看起来像个老头,说话却像个毛头。不过你真的放弃吗?他不像是骗子。”
“神仙?”仲世煌嗤笑道,“真的又怎么样?莫名其妙地跑来干预别人的人生,那不是神仙,那是神经病。”
耿颂平道:“听说老仲先生要回来了?”
仲世煌落寞道:“嗯,我明天去接爷爷。这么大的事,本来就瞒不住,能瞒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耿颂平道:“老仲先生这个时候回来,会不会不太安全?”
仲世煌握着拳,眼神凌厉:“这个世上,只剩下我和爷爷两个亲人。我绝不会让他出事!”
白须大仙坐在花坛边上,喝着啤酒,磕着花生,见温故从车库出来,朝他招招手。
温故走到他边上,仰头望了眼星空,“我会想方设法接近仲世煌。”
白须大仙吃了颗花生:“嗯。”
温故道:“不过我与他皆是男子,比起暗恋,手足之情或许更恰当。”
“嗯。”
“我会引他入正道。”
“嗯。”
温故见白须大仙只应不说,低下头道:“大仙是否觉得我很没用?”
白须大仙摆手道:“我不小心听到你与仲世煌的谈话。”他顿了顿,“你没事吧?”
看着白须大仙毫不掩饰的担忧,温故心中淌过一道暖流,微笑道:“大仙放心,我对仲世煌所言非虚。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修道起初,我的确为了不入轮回,超脱红尘,也哀怨于双亲早逝,自责于自己的懦弱。然而师父却叫我懂得一个道理——若修道者修道是为为一己之欲篡改天命,那与当权者随心所欲,藐视律法,置万民于水火又有何不同?”
白须大仙欣慰道:“你能想通此节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