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有些难为情:这歌儿的旋律,让我想起了几个女知青跳舞时的笑脸,以及那优美的身姿。
二十几岁的年纪,谁又不会想东想西呢。我的意思是,在这样的年纪,被关在枯燥乏味的军营里,越是让人胡思乱想。
其实除去异性,也还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香烟的雾气飘散在黑暗里,我闭上眼睛,开始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与璀璨的未来中——在这山里头待了将近两个月了,与世隔绝的日子让人心痒,身边走来走去都是这五张面孔,我啊,真想约个女同学,回城镇里头逛他几天!
洞里静悄悄的,没吃饱的默默吃,吃饱了的默默歇。长途跋涉后,这是一天之中最难得的时刻,谁也不想再多动一下手指。
比起昨晚,今夜就没机会再去抽烟打屁侃大山了。事实上,众人填饱肚子,也没心思再去瞎聊一通,大家都想快些入眠,美美的睡上一觉。
守夜的岗次很快定了下来,今晚我是第一班。
王军英和我,将吃剩的罐头割成了尖器,分撒在石洞外沿。今天的吃剩的罐头,比昨天要多。两天消耗下来,背包的重量比出发时轻巧了不少。我在石洞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抱着冲锋枪坐下,准备守夜。
今天我可是吃了两次毒蛇的亏,再也懈怠不得。撒了雄黄粉,涂了雄黄酒,我才安了心。黑夜中的丛林黑漆漆的,加下今天没有月光透下,基本上啥也看不清。天黑之后正是毒虫蛇蝎出洞的大好时机,我可不想等会儿钻出一条冰凉的毒蛇,绕到我衣领头去。
除去黄班长还在用手电筒察看地图,其他人填饱肚子后,就陆续睡下了。比起中途被叫醒,我更愿意守第一班夜——这样便能安稳的睡上后半夜。
又点了一根烟,周围乌黑一片,没啥盯头,我便抬起头,欣赏头顶的璀璨星河。
虽然洞外没什么树木,更没有树冠遮挡我的视线。但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厚云,挡住月亮的同时,只留下一小块豁口供我见赏夜空。但那一小块豁口,倒也足够让我观赏星河了。闪耀的星点,呈条而列,在夜空里铺筑成一道条状的“星斑”。
那时候,我所接受过的教育里,关于宇宙,关于太空,涉及得少之又少。我只知道苏联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我们国家,也发射过能响出《东方红》的人造卫星。当然,我也知道“人造卫星”这玩意儿,是往外太空在发射。
但关乎于“外太空”究竟是个什么概念,我不是很清晰明了。
我不明白宇宙究竟是什么,究竟有多浩瀚,我甚至没听说过“银河”这个词儿,只能用“星斑”来代替。我只知道,外太空就是头顶,那些发亮的星星为何要发光,又是从哪里来,我也根本弄不清楚。
夜空之下,抬头观星赏月的我,仍还未察觉出危险的逼近,倒是对着那些璀璨的星星点点,想出了神。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庞然大物
出神之中,我脑袋空白一片,啥也想不出。如果那时候我的脑袋里,能多一些关于宇宙的知识,或许就能思悟出更多的人生哲理,也能更好的消磨守夜的时间了。
星河虽然壮观美丽,但我并没有将其当作什么稀奇的视觉盛宴。下乡插队的时候,晚上没有娱乐活动可以消磨时间,我们经常就三五成群,躺在泥坝的草垛上看星星,聊天吹牛。和现在的城镇生活不同,那时候夜空里有星星闪耀,是理所当然的。
星河虽美,但也没让我的注意力转移多久。作为守夜的第一班,我还有大把的时间要去消磨,苦恼的我,开起了小差,想快点儿换岗睡觉。
比起昨晚的洞穴,这半露天的环境里,可就要闹热得多了。首先是耳边的蚊子,再是草堆里的奇怪响声,又或是远处山林里的呜吼嚎叫。对于草堆里的奇怪响声,你不得不去细细确认——那也许是游蛇,也许是野生动物路过,也可能是潜伏着的越南特工。
后两者是最具有威胁的。我不清楚越南这疙瘩地方有没有财狼虎豹,但人类之所以要在dna里刻下对夜晚的恐惧,就是因为这些食人巨兽们,都在夜间活动。于是,夜晚便就代表了危险。
我的意思是,如果漆黑之中,有一头老虎扑过来,我还真没办法。
如果你有幸也在天黑的丛林里有过和我类似的经历,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哪怕手头有支冲锋枪,依旧会对周围的暗黑生出本能的恐惧。
但感谢老天保佑,直到我交岗,守夜这段时间里,并没什么意外发生。可是,我在这段时间里,犯了一个错误。
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如果说我以现在的年纪与阅历,去回顾自己走过的人生,并挑选、数落出几次重大的错误出来,那么这一次,绝对是名列前三,逼居榜首。因为,这个错误使得我我至今都没能原谅自己。
无趣的守夜中,在我抱着冲锋枪,左盼盼,右看看之时,不远处的山头上,忽然闪了一个光点出来。但那光点就闪了一瞬,真的只是一瞬,我还没来得及扭头仔细察看时,它就消失了。
那时头顶的云层已经被夜风吹走,月亮已露出了头,洒下的月光让我能辨清远处山头的轮廓。而山头的轮廓,就与夜空中的璀璨星空接着头,尽管有月光助眼,但相互间的界限仍然是非常模糊。就是那种分不太清哪里是山,哪里是天的感觉。
转瞬即逝的光点,让我没时间去辨认它的“真伪”。困意之中,我以为那只是天上的星星闪了一下,就没过多去注意。但就是这个“没过多去注意”,为往后带来了许多麻烦。
我是说,如果说当时我过多去注意它,并将其究查到底,那关于后面故事的结局,必定会有改变。尽管现在再来谈起,多有一种“马后炮”之意,但我从不否认,那是我犯下的巨大错误。
客观来说,当时我受制于环境,一是容易看花眼,二是那光点在夜色中昙花一现,我无法确认那里是否真的有异常。三是我根本没条件去究查光电闪烁的原因。但,我不想用这些理由为自己开脱。
因为在无法挽回的结果上,这些理由都是苍白无力的。
当时已经快要接近换岗的时间,我盯了一阵那个山头,发现再无异样、确认刚才只是星点闪烁之后,便站起身,拍醒黄班长,换下我的守夜岗。
我没向黄班长提起这件事,就匆匆提着枪,枕囊而睡了。
这一晚,平安无事,除了蝙蝠们回洞翅膀扑腾将我吵醒,再没有其他情况影响我的睡眠。尽管身下是硌背的坑洼泥面,但我睡得很香。
转天醒来,和昨早一样,太阳还压在山头下,初醒的天空朦朦亮。整理好行装,我们再次出发了。叽叽喳喳的鸟儿,为初晨增添了几分轻松愉快之意。安睡之后,昨天的惊险好似一并勾销,因为林子还是老样子,惹完事的我们,并没有黏上什么麻烦。
路还是一样的陡峭难走,植被还是一如既往的茂密碍脚。但想着整条路线已经走完了一半,再没有多久就要到达目的地,每个人的心里,都徜徉起了兴奋感。
六人爬上了山头,勘探地形。
昨晚的“顶夜行军”,如我想的那样,并没让我们移出多远。现在站在山头上往后一望,是还能远远的望见昨天那片开阔地,以及开阔地上稀疏的房屋、时宽时窄的河流、蜿蜒曲折的山间公路。
见此情景,众人就又提紧了心。不过再往队伍将要行进的方向一探,那一边山高地峭,碧波万顷,葱郁的植被和宽厚的树冠将群山包得严严实实,哪里丁点儿人迹出现。
众人扬起笑脸,那才是我们最想见到,也最为熟悉的越南丛林。哪怕路再难走,也比贴着人迹而行要好。
定好线路,下崖攀坡,我们又开启了一天的跋涉。
任务已经开始了两天,我们虽然不能说完全适应了这片丛林,但至少也摸到了一些规律,比方说,走多久时间适合休息、哪些路趁脚好走,哪些树方便借力……
而我,早就不如之前行进时的那般紧张谨慎,“慎查慎行”一度被我抛掉,我甚至开始在林子东张西望,想东想西:那头树梢上的鸟儿乖巧可爱,这边的怪石长得像人脸。又或者是,去观察邓鸿超那小子。
可能这就是我的“职业病”吧,在军营里我养成了习惯,总喜欢看到新兵蛋子受苦挨累的样子。而邓鸿超,无疑就是我心目中的新兵蛋。看着这个大学生喘气流汗的样子,我犹如生了怪癖一般,总觉得特别过瘾,特别好玩——尽管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行进至八九点钟的太阳,我们来到两山之间的一条溪谷里。
溪水夹在两片山谷之间,弯弯曲曲在地面辟出了溪道。呼啦啦的溪水声欢快怡耳,葱郁垂阴之下,温度也好似降下不少。指北针显示,我们要顺着溪谷而下,再由前方的山坳处翻出溪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