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连忆侍奉祖母穿戴诰命服,将她送到皇城门下,老太太求见太皇太后,消息传到长寿宫,太皇太后身边是皇后在侍奉她用早膳,她便问似烟:“你认为毕家的人,来见我做什么,难道为了她儿媳妇的事?”
太皇太后如今深居后宫颐养天年,外头的事不怎么知道了,毕家的事太皇太后只知道毕夫人遭流放,毕寒汐被指婚和亲,还没传到跟前。
似烟好好地解释了一番,太皇太后深深叹息,她的宝贝孙女嫁去了晋国,那阵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晋国好歹知根知底,且贵为皇后,三年五载地也能回来一趟,可这西罗国在大海那边的哪个方向,太皇太后都不知道。
“难为人家也是一把年纪,家里变成这样子,真是临了临了不得太平。”太皇太后慈悲,便命宫人将毕老夫人请进来。
“皇祖母,您会向皇上开口吗?”似烟问道。
“当然不会了,从他父皇那会儿起,我就从不过问朝廷的事,我连自己的孙女都没留下,我能留得下别人的孙女?”太皇太后叹息,对似烟道,“可是老人家可怜,我连见都不见一面,人家真要想不开了。”
如此,毕老夫人被迎进宫里,似烟提前离开了,老人家们说什么,事后自然有人来告诉她,但毕老夫人这一趟,多半是白跑的。
这会儿功夫,宣政殿上的朝会还没散呢,她刚走到涵元殿外,女儿便跑了出来,奶声奶气地说:“去看太祖母。”
似烟蹲下来,给女儿束一束衣衫,嗔怪道:“太祖母这会儿没空见你,你呀,天天睡懒觉,再长大一些,可不许了。”
小公主似懂非懂,甜甜地笑着,似烟抱起她要带女儿去用早膳,可心中忽然一沉,真有一天,她的女儿也要去和亲的话,虽然皇帝说不会,可当初太上皇也说不会,不是吗?
回到涵元殿,掌事的宫女便来禀告,赐给毕寒汐的陪嫁已准备好,请娘娘过目礼单。
似烟打起精神,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眼下毕寒汐是去做西罗国的王妃,还是做她卫家的媳妇,尚无定数,何况这一次,皇上本是不主张和亲的。
她该相信自己的丈夫,一代总比一代强。
宫外,沈王府里,沈晴一早起来,侍奉母亲洗漱,没多久就有别家的人来接,请王妃去府里游玩,王妃知道女儿不喜欢这些应酬,便没带上她。
就要入冬了,沈晴带着下人在厨房,亲自为母亲熬制阿胶,弄得满身中药味,下人却来说,有人求见郡主。
“什么人?”沈晴解开围裙走出来问,“我可认得?”
“是毕振业毕大人,原先毕丞相家的公子,不知您认不认得。”下人应道。
“他来了?”沈晴心里明白,他该是来说昨天没能说出口的话,便道,“前厅有请。”
是日午后,早晨还有些阴蒙蒙的天,变得晴朗起来,皇后料理完宫内宫外的事务,终于抽闲来陪伴女儿,沈晴忽然入宫了,小公主最喜欢姑姑,飞奔着跑了出去。
“去过长寿宫了?”似烟出来问道,“皇祖母早晨还在惦记你呢。”
沈晴却道:“有件事,要来求嫂嫂。”
“求我?”似烟心里略略猜想,但晴儿和毕家有什么交道,至于为了他们奔波?
这会儿功夫,凌朝风已经带着小晚上了岸,策马扬鞭地赶到下一站,这里已经整整齐齐地堆满了满仓的粮食,都是要在日后运输给卫将军的。
小晚大开眼界,那仓库在山洞里,大得吓人,光是巡逻守卫的人,她眼里就见了几十号。他们防火防贼,十分严肃,看到小晚,也是将她上上下下地扫视,吓着小娘子了。
虽然主人家十分客气,但凌朝风还要继续赶路,只匆匆喝了几口茶,租了一驾马车,带着小晚就继续疾行。
第二次出门,小晚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颠簸,虽然累,可挨得住,还能有心情和相公说话,她特别好奇今天看见的这一切,不断地问为什么。
凌朝风很耐心地解释,小晚好奇这种事,不是应该朝廷自己解决,怎么却是从民间供给?
凌朝风说,因为太上皇好战,没事就带着队伍东征西讨,朝廷是死的,可百姓是活得,等着朝廷筹集粮草再运往前线,战士们要饿死了,且多了一道手续,就多了一层贪污。
于是渐渐实行这种直接从民间购取的制度,朝廷归朝廷的准备,民间的则作为储备,以备不时之需。
“爹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专门为朝廷奔波这些事。”凌朝风道,“据说刚开始也挺乱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能力能满足军队的需求,还有各地财主之间的博弈,磨合了几年后,才有了今日五湖四海完备的脉络。而我只是其中之一,很可能你在路上擦肩而过的某个陌生人,也是秘密为朝廷办事。”
小晚很严肃地听着,凌朝风乐了:“害怕吗?”
“不害怕,就是震撼。”小晚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样一个乡下丫头,也有一天能为朝廷办事,越来越觉得,只要好好活着,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从前一心想死掉了就解脱了,真是太傻了。如果再活一遍,我哪怕用镰刀劈死许氏,也不能等有一天被她活活打死,或是叫她卖了。相公,命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对不对?”
凌朝风反而被吓着了,笑道:“我家晚晚,真是了不得。”
然而此刻,另一个人,也正在为别人争取,沈晴来见皇后,果然是受毕振业所托,要为他的妹妹求情。
似烟反问晴儿:“你和毕家,有这样深的交情吗?我来得晚,倒是不知道呢。”
正文 201 王子的未婚妻
沈晴缓缓道:“我欠毕振业一个人情,是幼年时的事,但他好像已经不记得了。自然,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往来。”
似烟道:“幼年时的事,只怕撑不起这么大的人情。晴儿,这件事其实另有缘故,告诉你无妨,但希望你不要去告诉毕振业,毕竟结果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皇城之外,毕振业站在寒风里,刺骨的冷风往脖子里钻,让他分外清醒。
他自幼养尊处优,冬天出门有炭炉跟着走,夏日里打伞摇扇子的下人也是前呼后拥,他从没受过半分苦。
记忆忽然飘向很久很久之前,他隐约记起小时候有一年的腊月,他随父亲母亲进宫赴宴,不知怎么的,被人骗去了御花园,成了别人打雪仗的靶子。
那天,冰凉的雪往脖子里钻,他冷得瑟瑟发抖,内侍宫女来找人,孩子们一哄而散,他浑身都湿透了,吓得差点尿裤子。
他记得自己被宫人拥簇着带走时,在路边看见一个女孩子,而就是那个女孩子,骗他去御花园的。
那天的冷,比此刻的寒风冷多了,毕振业摇头一笑,他怎么想起那么久远的事了。
此刻,宫门开了,宫女们拥簇着沈晴走来,王府的下人立刻上前迎接,但她却命众人退下,径直走向毕振业。
毕振业一恍惚,看着清丽温婉的女孩儿走向自己,他想起来了,当年骗他去做雪靶子的,好像就是郡主。
沈晴微微欠身,毕振业立刻作揖行礼,只听她道:“小姐的事,我尽力了,十分抱歉,皇命难违。但离出嫁还有一阵子,毕公子,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