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看过一部小说,里面有一句话她记忆犹新,一个人所有的行为都受童年经历的影响,所以,一切的因果都要追溯到生命最开始的地方。
看着这幢楼,再看看时靖异常诡异凝重的神色,再想到上次在津城他偶遇女学生跳楼后就引发了梦游之症,那些过去发生的事儿便不言而喻。
“当年,她就是从这里跳下来的。”过了很久,久到两个人的衣服上都积了一层雪,时靖才蓦然开了口,声音有些艰涩和暗哑:“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学习成绩也很好,我是学生会的会长,她是副会长,还是文艺部部长,那时候我很欣赏她,也很喜欢她,我们约好了将来要考同一所大学,然后我们就在一起。”
司琪倏地一怔,心狂跳起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她暗暗深吸了两口气,才算把自己的声音稳住,轻轻地问:“她为什么要跳下来?”
“我不知道,我父亲那时是名建筑设计师,时常在国外工作,基本很少回国,我妈又是班主任,他担心我妈会太累,所以一直想让我跟着他到国外读书,那时候我刚好上高二,全家人商量好以后,就决定等我读完高二,就去国外读高三,然后参加高考。”时靖低声说:“忽然有一天,她写信约我到办公楼的楼顶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要问我,下了晚自习后我来赴约,她站在楼顶的边沿,问我是不是不要她了,问我是不是要跟她分手,她说她喜欢我,喜欢到不能自拔,她说她的世界里就只有我了,让我不要出国,不要放弃她。”
司琪的的呼吸忽然有点困难:“难道她一直不知道你要出国的事吗?”
“不,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我从来没有瞒过她。”时靖沉默了片刻,说:“从我爸跟我提到出国时,我就跟她商量过了,因为我们本身就约好要一起去国外留学,她当时也很高兴,说我先一步出国就可以替她熟悉熟悉国外的生活,等她考出去的时候,有我当向导,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司琪揪紧的心略微放下来,松了口气,往他身边靠了靠,问:“那你有没有问她,她为什么明知道你要出国,还那么问你?”
“她当时情绪很激动,根本不听我解释,也不听我劝解,我拼命的求她下来,拼命的求她珍惜自己的生命,求她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时靖呓语似的轻轻地说:“可是她根本不听,她在楼顶边沿走来走去,说我根本不爱她,不然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出国,说她根本就没有人喜欢,学习成绩再好也没有用,说她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其实我想救她,可是她...她...”
他说到一半,再也难以接着说下去,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好像瞬间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安清刚下了第一场大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他,接到心上人的留信,揣着一包点心,兴奋不已的冲上了楼顶,脑子里还在想着元旦晚会他们要不要一起出个节目,作为他们高中时期最后的纪念。
然而到了楼顶,迎接她的不是心上人明媚的笑脸和温柔却有力的鼓励,他的心上人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变的那么陌生。
她歇斯底里的站在楼顶边沿,不停的质问,不停的尖叫,永远都带着笑容的脸变的绝望而扭曲,她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也不给自己留下半分生机,就那么生生坠了下去,他甚至分不清她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太过激动意外滑落的。
他只记得当他跌跌撞撞滚下楼时,看见落在楼下花坛里的人早已血肉模糊,身体扭曲成让他惊恐的弧度,脑浆迸裂,鲜血注了一地,染透了她雪白的羽绒服,也沾红了白茫茫的雪地,那血的颜色腥红艳丽,溅落在地上,就像是雪地里开出的片片繁花。
那么残忍,那么无情,不仅埋葬了一个妙龄少女如花般的人生,更是埋葬了一个少年不停奔跑的脚步。
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一刻,而他的人生也永远定格在那一刻,从而不停的往下坠,不停的往下坠,最终坠落到无人能看见的深渊,那个匆匆被埋葬的少女替他打造了一个副无法摧毁的牢笼,永远的将他囚禁,他反抗过,但失败了,于是只能任由自己在黑暗中逐渐消亡。
“后来呢?”司琪小心翼翼的追问,她心里无比焦灼,嘴上却又不敢催,于是只能轻声细问。
时靖松开她的手,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有些无助和绝望的蹲下了身,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好像努力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很久后,才听他颤抖着声音说:“后来她家里人找来了学校,说她跳楼是因为我勾引了她,是因为我跟她发生了不道德的关系,事后我还不负责任,所以才会逼的她女儿自杀,他们在学校门口拉横幅,说我是杀人犯,说是我流氓,说我应该被枪毙,说我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果然如此。
司琪蓦然觉得心底深处好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痛的她连灵魂都在颤栗,她情不自禁的跪在地上,将时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他们不止来学校闹过,是不是还去了你的家里,去了你妈妈的公办室,你爸爸的公司,十八年前的安清县还不是很发达,他们甚至可以满县城的闹,非要跟自己女儿的死找一个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