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点了一笼羊肉包子一碗羊肉粉丝汤,又另外点了几个小菜,然后转头看着陆缜:“您想吃什么?”
陆缜神态从容,面色不变,显然没有什么俗套的富家公子对路边摊特别钟爱的桥段,也没有什么嫌恶不满,他点的菜都跟四宝的差不多,只是把羊肉包子换成了素八珍包子。
等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来,四宝随意数了数,高兴道:“多送了两个。”
她留心看了眼,见自己这边只多送了一个素的,陆缜那边就送了个羊肉的…她可在这儿吃了快两年的包子啊,督主这一回还没吃到嘴呢!
(╯‵□′)╯︵┻━┻尼玛,卖个包子也看脸啊!
四宝低头看着外皮晶莹轻薄的包子皮儿,郁闷了会儿,用筷子小心夹开包子皮,让汤汁流出来些,然后拿起一边的醋壶,小心灌了点醋进去。
陆缜看着面前的包子微微蹙眉,显然不知道该怎么下口,四宝竟觉着这样的督主有人情味了许多,自告奋勇地道:“您请好吧。”
她依样把包子皮儿夹了个口子,让饱满的汤汁流溢出来,本想倒点醋进去,想到他不爱吃酸的这才作罢,又把包子原样推给他:“您尝尝看,蒸的时候汤都是包在皮里的,您小心烫嘴。”
陆缜看她一眼,眼里有浅浅笑意,却又太过浅淡,让人瞧不分明,以至于四宝竟觉着他笑了是自己的错觉。
他显然对羊肉包子没什么兴致,尝了一个就不再吃了,剩下的全便宜了四宝,倒是觉着素八珍包子和几样小菜味道不错,于是她把素八珍直接给他夹了过去。
两人吃完一顿都觉着吃的差不多了,陆缜看她掏出绢子擦嘴,又掏了钱结账,温言问道:“用的怎么样?”
四宝总觉着这话应该自己问,表情怪怪的回答:“挺好的,您呢?”
陆缜颔首:“不差。”他说完又微微一笑,又道:“本想带你去风荷园用饭的,既然你在这里用的也不错,倒也省事了。”
风荷园是京里风味最佳的馆子之一…好几个特色菜都极为出名,听说就连当今圣上都特地去微服去品尝过。
四宝:“…”qaq好悲伤,好绝望,好无助。
她为什么想不开要来吃包子啊!
幸好店家看他们点的多,额外又送了一荤一素两个包子,稍稍抚慰了她悲痛的心情,她捧着包子又想起自己原来从没这待遇,这回能赠送这么多,估计还是看在督主这张脸的份上。
陆缜只瞧见她用油纸包半挡着脸,又有意无意地偷瞄自己,他思绪又飞到这小断袖对自己可能怀有的异样心思上去,完全没想到自己这张脸在四宝眼里就值几个包子…
两人各有想法地回了宫里,四宝接着冯青松也爱吃这家的包子,于是用油纸包重新包好,拿着两只包子去了内官监,冯青松见了包子果然高兴,乐呵呵地道:“难为你小子还惦记着我。”
爷俩正互相说着笑话,就见一个宫婢急匆匆冲进了内官监,脸上泪痕犹在,四宝怔了一下才认出来这是鹤鸣在宫中的好友,她吃了一惊,忙扶住步伐踉跄的宫女:“你怎么了?”
宫女这才看见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快去看看鹤鸣吧,她怕是要不行了!”
第二十九章
晴天霹雳大概指的就是此刻了,四宝脑子懵了一下,反手拉住她问道:“怎么回事儿?我前几日见她还好好的呢,怎么这就不行了,别是弄错了吧!”
她急忙拉住四宝往外扯了几步:“来不及说了,你先跟我来,鹤鸣现在就在太医馆呢,她最后就想见见你!”
四宝慌的手脚都有点软了,冯青松催她赶紧动身,两人边跑她边道:“今天鹤鸣出去帮贤妃娘娘给德嫔娘娘送东西,路上不知就遇见了和嫔娘娘,她见着鹤鸣就发作起来,非说她不守规矩对她不恭敬,当即就把她拖下去杖责,她挨了二十几板子便晕了过去,然后就,就…”
四宝白着脸道:“和嫔不是在禁足吗?”
她吸了吸鼻子道:“前日她才得了皇上喜欢,刚解的禁足,谁知就跟放出一条疯狗一样。”
她抹着泪说不下去了,四宝心慌意乱地拿着腰牌跟她去了太医馆,没想到才走到门口,几个小火者就抬着个盖了白布的木板子走了出来,贤妃宫里的宫女颤巍巍掀开白布,然后尖叫一声,就哀哀哭了起来。
白布被寒风吹开小半,鹤鸣的半个身子露了出来,眉目俏丽一如往昔,就是眼睛紧紧闭着,再不见生时的灵动,胸口再无起伏,身子也冰凉凉的,四宝伸手去摸她的脸,只觉得寒凉一片,冻的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她简直不可置信,鹤鸣怎么就这么死了呢?这么坚强的姑娘,前几天见到她还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几个和鹤鸣关系素来好的宫女和抬尸的火者说了几句,又流着泪塞了些银子过去,小火者这才抬着鹤鸣的尸首往贤妃宫里那边走了。
四宝下意识地跟了过去,站在宫门前想到一幕场景,每回都是鹤鸣吐着舌头笑意融融地来迎她,她看了眼只挂着两个宫灯的大门,烛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渗人。
她怔怔看了半晌,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扭身跑回了司礼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不敢见她,甚至不能接受鹤鸣就这么死了的事实。
陆缜是头一个发现她不对的,虽然她洒扫拾掇还是利落的一如往常,但眼神明显是空洞的,人是在这儿,魂儿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眉头微微一拧,伸手按住她正要扣灯罩的手:“你怎么了?”
四宝一个激灵,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声音轻飘飘的没有根:“督主…”
开始的时候是不可置信,伴随着阵阵沉闷的疼痛,这么一回过神来,心里的酸涩简直像是决堤,但是在难受也不能在主子面前哭,她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把哽咽压了回去。
陆缜眼睁睁地看着她把眼泪硬憋了回去,猝不及防地生出一种想要把人揽到怀里细语安慰的冲动,不过幸好他自制力了得,生生把怪异的感觉压了回去。
他压在四宝手背上的手却没有收回来,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四宝迷离着一双眼看他半晌,才低声道:“回督主的话,奴才的一个好姐妹她…”她声音颤了许久才道:“她死了。”
陆缜今儿个虽然不在宫里,但是宫里有事儿却瞒不过他,他立即问道:“是贤妃宫里的宫女?”
四宝闷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一做就等于真正承认鹤鸣死了,激愤悲痛涌上来,忽的头脑又是一热,真生出一股抄起剪子去和和嫔拼命的冲动。
陆缜仍按在她手上,察觉到她手指瞬间紧绷,便安抚似的拍了拍,又稍稍加重了些力道,压住她的手,他看见她鼻翼翕动,嘴唇紧紧抿着,低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听到他温缓清冽的嗓音,四宝一怔,原本有些发热的头脑也冷了下来,她这样的身份别说是和和嫔拼命了,只怕还没进到和嫔宫里就被拖下去打死了。
陆缜见她神情悲恸,心里陡然对那死去的宫女生出一股阴暗的妒意来,不光是嫉妒,更有些微不可察的羡慕,自己都不知道这又妒又羡从何而来,他压了压心绪才问道:“这个宫女对你很重要?”
四宝头又深深地低下去,漂亮的脖颈弯折下来,声音少有的沉闷:“奴才,奴才一直把她当亲姐姐看。”
陆缜不知该怎么宽慰她,他想起多年以前,遇到这种事儿也不过是自己硬扛着,顿了半晌才道:“节哀,既然是亲近之人,她在地下看见你如此,心里也不会好受。”
他温声道:“你可以歇一日去拜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