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1 / 2)

庶人 她与灯 2285 字 17天前

纪姜接过帕子,一面拧着发,一面向那榻上的小儿看去。孩子穿着大红的缎子袄,眼睛办睁办闭,一张小脸惨白,半分血色都没有嘴唇微微有些乌色……嘴唇下还残留这灌汤药后留下的痕迹。

不知为何,看着幼子这副凄惨的模样,她的心竟然尖锐地疼了一阵,她忙用手去摁住心肺之处,扶着窗旁木施坐下来。

七娘见她神色不对,忙道:“殿下怎么了。”

纪姜垂下眼睛,手指在衣襟上抠紧,“许是来得太急了,我没事,你去瞧瞧孩子。”

七娘走近那孩子,试了试他的鼻息。

“这竟不像是寻常风寒所致啊。”

纪姜也看出来了,扬声对那仆妇道:“这般病了多久了。你们请的何处的大夫瞧的。”

仆妇道:“我们都是宋府的爷遣来伺候夫人和小少爷的,平时只管照顾,请医用药的钱,还是要从府里走帐的,从前爷在,小少爷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是东边府上王太医,王老爷来看,后来爷下南方去,宋府里就再也走不处账来了。夫人就没有银钱,只有些贴己,变卖了请城中的郎中来看,谁知道,怎么看都看不好,都这样病了小半个月了……”

正说着,黄洞庭领着王太医过来了。

王太医见了纪姜,便知是这位公主为了避嫌,假用了宋府的名义请他过来,忙上前施了一礼。纪姜屈膝扶了他一把。

“您起来,性命攸关,否则纪姜也不敢深夜劳您这一趟。”

王太医连连应声:“下官省得,这就给病人瞧看。”

说完,提着药箱跨道榻前,看了一眼孩子的脸色,抬头道:“旁人都让得开些,别憋闷了孩子。”

他翻看了一眼孩子眼白儿,又凑近唇齿去嗅了一回味道。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样了。”

王洞庭摇了摇头,问那仆妇道:“殿下病前可有腹泻之症。”

“欸欸,有有有。起初我们只当是开春,时气不好所至,没多大当一回事。”

“那便是了。”

说完,他回身对纪姜道:“像是给孩子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堵了他的食道,孩子脾胃薄,这一来进不得食,又伴着炎症,就凶险了。”

七娘道:“这可令人恨的,这都怎么照顾伺候的。”

那些仆妇压根人认得纪姜,见王太医对她恭恭敬敬,只当她是宋府有脸面的姨娘,面面相觑之后,犹豫着在她面前跪下来。“我们都是按着精细的东西喂的。可耐不住爷府上的其他姨娘们来瞧看啊,他们要给口舌上的恩惠给小少爷,我们哪里拦得住啊……”

话音刚落,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凄厉的声音,“她们都是要我的命啊……为什么要害我的幼弟,殿下,殊不知我白白担了一宠妾的名义,实在却是半分恩情都不曾受过爷的,我……我……我有苦跟谁说去啊……”

纪姜回过身,见窦悬儿扑跪在门前。头发被雨浇得凌乱不堪。

“殿下,您和爷,都是悬儿的恩人,是这孩子的贵人,您发发慈悲,救救他啊……”

正说着,榻上的孩子突然猛烈地嗽起来,身子起伏颤抖得厉害,王太医忙道:“快快!快去个人摁住他,不能让那腐物往肺里呛。”

眼见着血从鼻腔里呛了出来。

众人都吓得不敢动。王太医正备针,见榻前的人手足无措,提声道“你们愣着干什……”

话还没说完,却见一只手摁住了孩子稚嫩的手腕。纪姜屈膝半跪在榻前。

“我来压着他,您施针。”

“殿下……这……”

“别说了……快。”

说来也怪的,当纪姜的手摁上去以后,那孩子竟当真嗽得平和了许多的,身子也松弛下来,那双半睁不睁的眼睛艰难得朝纪姜看去。他眼里有泪水,眼白上全是血丝,这么一个孱弱又痛苦目光之下,纪姜的脑子里竟莫名“嗡”地响了一声。眼前窜起冲天的火光。那个一年多以来,时常出现在她噩梦之中的场景,又陡然回到了眼前。

除了窦悬儿,王太医和周围的人,并没有注意到纪姜的神色。

王太医庆幸此时还能稳住孩子的气息,忙趁这个时候的,把孩子扶了起来,脱开外面的袄子,剪开中衣,寻穴扎针。

“公主,撑好孩子。”

纪姜仍在出神,却猛然感觉到孩子稚嫩的手悄悄捏紧了她的手指,喉咙里带着撕裂感的呼吸之声就在她耳边。就像是经过了火焰的熏烤而变得喑哑。

纪姜垂下头来,孩子的头正无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身子虽然冰冷,手却慢慢地在回暖。王太医取下针,抬手在孩子背部某处使力一拍。

孩子的身子便向前猛地一倾,顿时,一块血肉模糊的腐物被咳了出来。

仆妇们连忙用帕子去捡。

“这是……像是一块木薯根啊。”

王太医道:“这东西吐出来就好了。今晚孩子还会再发热,身旁离不得人,我去写一个方子,你们去捡药来煮水,一个时辰给孩子喂几个,吞得下去多少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间断。

七娘道:“殿下,我随王老爷去写药取药。黄公公,您陪着殿下。”

“欸,赶紧去吧。”

两人起身出去,纪姜却还怔怔地望着无名一角。她本是个冷静的人,然而她想不明白,此时心头的这一阵悸动究竟来自什么地方。甚至还带着一丝隐而不发的狂喜。

怀中的孩子还在低低地咳嗽。

咳出来的零星的血沾染在她的肩头,遥远而凄艳地呼应着她裙角上被雨溅起的海棠花沾染之处。好像一切冥冥之中有一个残酷的预谋。

黄洞庭从未见过她如此失神的样子。

“殿下,殿下……”

他试着唤了她两声,纪姜却依旧没有出声,浓厚的药气被更加腐臭的血腥气压过,有几个人都捂住了口鼻,而她却像全然不知一样,挺直要背,怔怔地撑着怀中的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