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1 / 2)

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的目的即将达成。深思熟虑过后,他清了清嗓子:“若是能成为王爷的……家眷,想必是断袖中的至极追求了。”花珏自认为这话说得含蓄而又开放,玄龙应当听得出来这层暗示,没准儿还真能让凤篁名正言顺地进府,他这便算成功了一大半。

但玄龙不为所动。他闲闲发问:“为什么?我王府中诸事琐碎,规矩也不比寻常,你怎么觉得进了我王府便是心愿了呢?”

花珏给他数:“花不完的钱财,安逸的生活,单这两样便已经……”

玄龙打断他:“身在君侧如走悬崖,看似安稳实则朝不保夕。我是今上皇叔,早在圣上登基之日便有谏言讽我是虎狼之臣,你觉得跟着我能过上安稳日子?”

花珏憋了半天,摸了摸鼻子:“那……今朝有酒今朝醉?”

玄龙:“……”

花珏有点认真起来:“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你不要笑我俗,我当真觉得有钱与安稳便是很好的日子了。”不说他是被各路鬼怪吓大的,单要让花大宝吃饱,他便要起早贪黑地去摆摊算命。白拿了城主家那么多东西,他也觉得有朝一日该还回去。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还清。他暗暗叹了口气。玄龙却再次沉默了,把他抱得更紧些,捧着他的脸要他往前看:“嘘,别出声,好好看。”

日出了。

玄龙大早带他来这里是看日出的。天边迤逦千丈的流霞缓慢散开,拖出一轮沉重的红日。花珏看着那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的暗红色,忽而感到有些心悸,于是别过了眼睛。那种蕴藏着生的活力的力量如同凤凰的火种一样灼烧着人的眼睛,将他既定早夭的人生放得无限大。三千浮生中千百回日出,他这个常年居处山城中央的人无缘得见,偶尔认真见过一次,才觉人生浅薄,薄得像一张刚捞出来的浆纸,在日头下晒一晒便崩脆消弭了。

花珏忽而动了动手指,低声道:“嘲风。”

但玄龙没有回答他。他的声音很小,紫阳王自然可以将这个陌生人的称呼视若无物,便当做没听见罢了。

日出过后,玄龙带他回营。花珏爬回床上补眠,玄龙却再次出门了,据说行宫地址已经选在屏山,将要与风水相师商讨具体的动工细节。他这一出去便是一整天,花珏放心大胆地睡了个天昏地暗,起床后只觉得头疼,喝了半杯苦艾酒才见好。

花珏抖擞精神,准备出门跑几圈养身,步子还未迈出去便被一个人提了回来。玄龙穿着一身周正精细的官服,将他堵在门口:“去哪儿?”

花珏道:“散步。”

玄龙转身换了衣服,然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袖袋,里面铜钱银两摇得哗啦哗啦地响:“带我。”

“带你?”花珏怀疑自己听错了。

玄龙坦然点头,过来牵住他的手:“江陵我刚来半年时间,许多地方还不熟悉,你随便带我转转罢了。”

王爷发话了,花珏不敢不从,稍微拾掇了一下便跟玄龙下了山。屏山偏远,附近只有几个小聚落,一处夜晚市镇,但因为时令秋爽,快到重阳,也有不少城里人过来踏秋的,到了晚上竟然还有些拥挤。

花珏凭印象在这二十年前的地方里来回穿梭,首先便让玄龙掏钱买了两个孩童戴的面具:“市镇上有你的部下呢,别被认出来。”

玄龙瞅他:“认出来什么?我同你在一起?”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戴上了,花珏嫌弃纱帽在夜间挡视线,自己也准备挑一个戴上。玄龙却直接递了个选好的过来:“拿这个。”

花珏挠头:“这不是和你的一模一样的?”

玄龙有捏了捏他的脸皮:“不一样,你仔细看。”花珏认真看了,方发觉他们两个人的面具都是绿毛鸟,五颜六色的一大堆,唯一的区别便是玄龙的那个画得更丑一些。

花珏:“……好的,我知道了。”

玄龙悠悠道了句:“你知道什么,这是鸳鸯。”

花珏回过头,正撞见他将面具从上往下扣上,掩去眼里稍许促狭的笑意。他于是也将面具戴上了,两个人接着手拉手游街市。夜晚花市开张,街边沿途摆上纸灯与菊花盏,还有人挑着担叫卖醉蟹。

玄龙买了两只最大的回来,两人坐在河桥边的台阶上慢慢剥。这螃蟹又大又实,用当地土黄酒、八天卤汁腌出来的,蟹肉蟹壳浸透爽口汁水,而不坏蟹黄原味。剥开来满眼都是蟹黄,咬下去软糯香甜,回味无穷。

花珏吃得头也不抬,玄龙吃了一半,用绢帕擦了手,将剩下的蟹黄全部挑给他,微笑着看他如同奶猫抢食一样美滋滋地消灭了一只半的大螃蟹。

“好吃么?”玄龙问。

花珏连连点头,吃得诗兴大发,张口便是一句赞美螃蟹的诗作:“玉腿交叠次第敞,敢笑坡仙不流氓。”玄龙敲了他一记:“吟的都是什么诗!”凉凉瞥了他一眼,而后忍着笑意把他拉走了。

路途中,玄龙告诉他:“我往后几天要去一趟东洲,大约半月后才能回里。这期间你便待在我府中,不要四处走动。府里我交给小五掌事,你有什么难处找他便好,他虽不是林氏血脉,但你也要按规矩叫王爷,听见了吗?”

“哪个小五?”花珏有点警觉,那个死活要给他灌酒的纨绔么?

他不回答,玄龙便停步不走。最终,他不情不愿地道了句:“遵命。”玄龙楞了一下,却像是对这两个字不太满意似的,轻轻叹了口气。

第41章 魅-月老庙

两人直走到花市关张才走。花珏转了半天, 对一盆剪好的雪海爱不释手, 摸了摸身上分文也无,于是戳了戳玄龙:“借点钱给我。”

玄龙坦然地将空空如也的钱袋给他亮了亮:“没钱了。”

花珏有些失望,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盆花:“那就算了, 我们回——”玄龙却掩住他的话头, 上前询问摊主:“可否抵价?”

那摊主也是爽快人,立刻答应了:“行, 等值的东西都可以, 不知这位爷想拿什么东西换呢?”

玄龙将花珏慢悠悠推了出去:“他。”

花珏张大嘴巴, “啊——”了一声。玄龙又道:“他可以为您算一卦, 卦资能抵否?”

那摊主却笑:“本人无甚么想算的,家中尚且圆满, 卖得春秋花,全家不挨饿,这位爷这样一说却是……”摊主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一高一矮, 均佩戴着面具, 矮一点的那位清隽出尘,目光如水。高的气息端肃,收敛着一身锐气, 大约是近日驻扎在屏山的军爷。摊主原本看着花珏那副喜欢的模样便想要给出折扣, 算作秋日彩头;如今推测了玄龙的身份, 他顺便便做了当官的顺水人情:“那某便求一卦,看看家中小女何时能遇到良配。如今登门求亲者络绎不绝,我这个当爹的难将姑娘的终身大事草率了之啊。”

花珏一听可以用卦来换, 当即兴冲冲问了摊主女儿的八字,有模有样排盘分析,将得出的结果一一告诉摊主。那摊主奇道:“都说看命要闭口听,我什么也没说,小先生却将小女生平一一说尽了。”态度也立时大概,从起初的漫不经心转为恭敬,在花珏离开之际又加送了他一盆墨菊。

花珏开始不肯收,最后被强行塞进了手里,只能连连感谢:“谢谢您,我过会儿再去庙里为令千金求一签,算作谢礼。”

他和玄龙一人抱一盆花,走不出几尺,玄龙问:“去找月老庙么?”

花珏看了看天色,在心中估量了一下时辰:“还是先回罢,王爷您走了之后,我有很多时间去庙里,也不急着这一刻。”

玄龙本来看他神色间略有倦意,想要拉他回去,一听他这么说便不走了:“走,我们去找庙。”生拉硬扯着花珏又逛了大半条街。已经很晚了,先前喧闹的街面上人群渐渐散去,到最后零星几个赶回家去,便剩下他们两人。

走来走去,果然让他们找着一处月老庙。庙小破落,门口只悬几个灯笼,门槛神像上的红漆皆有剥落,走进去却见陈制完好,脚下是吱吱呀呀的松木,香火炉旁烧着次小叶檀,青烟袅袅。

“这里可以求签词。”花珏摸到墙边一溜儿整整齐齐的木牌,看着它们坠下来的红缨。他先去月老像前上了香,随后跪拜片刻,在签词筒中抽了一支,翻来给玄龙看:“你看,是大吉。那位花老板的千金会有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