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凄然无声,一片黑沉,薛展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让光流进去,他站在门口顿了顿,心里忽然又踌躇了起来。
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她不喜欢他,从来没有抱过他,无论他怎么叛逆,楼鸢永远是远远的站着,用那双高高在上的讥诮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耻笑他如跳梁小丑一般。
可她也是他的妈妈。
她给了他生命。
在他几乎快要逃离的那一刹那,楼鸢喊住了他,“薛展?”
薛展悚然一惊,他条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体,紧接着他听到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进来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从未这么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过话。
“妈妈。”他嗫嚅道。
黑暗里,楼鸢的脸模糊不清,她听到这一声,非但不觉得亲切,甚至极厌恶地说,“别那么叫我。”
薛展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他尴尬地恨不得夺门而出,与此共生的是一种恨,凭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遭到这样的对待?这不公平。
“为什么?”薛展问她。
“你让我觉得恶心。”楼鸢的话像是一根淬了剧毒的银针,扎进薛展柔软的心脏里。她此时也不必再伪装,她就要死了,何必再做无聊的掩饰,在夜色的掩护下,她肆无忌惮的宣泄她的痛苦。
“为什么啊,妈妈?”他隐约感觉有泪水滑落在脸上,幸好今夜阴云密布,月光无法照射进来,在黑暗里,谁也无法捕捉他的脆弱。
“我不是你妈妈。”她说。
“可你生了我。”薛展飞快的驳到,“我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不是吗?”
也许是他说得对,楼鸢没有反驳他,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是,“我恨不得你从来没出生过。”
薛展呆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连他的母亲都否认他的存在,都不愿意接纳他,那他又为什么要出生呢?如果不是因为爱,因为期待,他们为什么要生他呢?
“为什么……”他只徒劳地重复着一句。
“薛展,你根本就不应该活着,你一出生我就该掐死你。”楼鸢说出了她一直都想说的话,心中不由得畅快淋漓。
因为强迫而生下的孩子,她对他没有一丁点儿爱意,连施舍也不愿施舍,他不是无辜的,他的出生就给他的母亲带来无尽的痛苦。随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而她的痛苦就越来越深,她宁愿死在嫁给薛瀚的那一天,可是她无法放下未消的恨,凭什么死的是她?凭什么不是他们?
她要毁了他们,哪怕付出一切,她也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为什么不和薛瀚一起死?”
薛展握紧了手,他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愤怒,她为什么能这么残忍,为什么她能这么恶毒?她怎么可以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种话?该死的的明明是她,明明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