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苏柏耀驾车送孟毓回去,这顿晚餐吃得可真是名不正言不顺,孟毓肚胀,半路上苏柏耀将车停靠在路边,到附近的药店去买了铝钛酸镁片,孟毓吃了两片药,又喝了两口水,歇了会儿才觉得胃部慢慢舒适了。
“谢了。”孟毓笑笑,“铝钛酸镁片果然是应该是口袋必备!”
苏柏耀重新发动车子,街道两旁明若璀璨星光的路灯一一划过,她又将手肘撑在窗棱上,目光虚浮的飘在窗外的半空中,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为了节省开支孟毓所租的房子在老城区,虽说房子又小又旧,但胜在干干净净。苏柏耀再一次提议:“要不然我再给你找个房子吧,你一个人住这里真让人不放心。”
孟毓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弯了唇角,说:“谢谢,但是我住在这里已经习惯了,就像柏耀你……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样。其实,我们俩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已经说得很直白,苏柏耀又怎么会听不出她的意有所指。“没关系,我适应能力很强,从前我和朋友去热带雨林探险,最后连帐篷都没了,一个睡袋都能撑过十几天!”
“你也说了,那不过是十几天的探险。十几天,相对于我们的生命来说,真的是九牛一毛。两个人在一起是一辈子的事,老人家总说门当户对,可不是没道理的。”
“只要两个人相爱,家庭背景又有什么关系?你放心,大哥他会帮我们的,只要他点头,苏家的那些老古董们一定不会反对!”
“……”孟毓并不想伤害他,于是尽可能的把语气放得温和,“我很喜欢你,就像喜欢我弟弟孟获一样的感情。”
……
*
再次单独遇见苏哲翊,是在永鑫大厦的天台上。
孟毓正在喝酸奶,冷不丁发现苏哲翊出现在自己右侧不出两米外的位置,一惊,几乎被呛到。
她咳嗽,酸奶沾在嘴角,苏哲翊递了手帕过去,孟毓掩着唇接过,擦拭过后抱歉的说:“手帕我洗过之后再还给你吧。”
苏哲翊一手抄在西裤口袋里,一手撑在栏杆上,眯了眯眼睛,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不用,扔了吧,反正也脏了。”
孟毓蜷紧了五指,手臂无力的垂下去,因为心痛,所以笑得十分不自然,她问:“你讨厌我?为什么?”
如果眼前的这男人,真的是卲荀,他为什么……要讨厌她?
苏哲翊凉凉的睨了她一眼,忽而轻笑,仿佛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说:“你错了。”
“什么?”
“我说,你错了。我并不讨厌你,因为不在乎。我只是不希望见到你,你当初接近我时的那些说辞和行为我可是记忆犹新。几个月不见,你又故技重施,勾、引柏耀,你总不会认为我们苏家会接受你这种女人吧?”
他是铁石心肠么?难道他不知道,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讥嘲,都能够伤得她千疮百孔?孟毓上前一步,轻声叫了句,“卲荀……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苏哲翊?为什么他不肯认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苏哲翊的眸色倏然变得凌厉,很显然,他十分讨厌“卲荀”这个称呼,他说:“孟毓,我最后一次重申,我是苏哲翊。就算想演戏,也走远一点,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像个小丑一样表演,我不喜欢。”
他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刀子插、在她心上,她又失策了,不是告诉自己要冷静了么?不是告诉自己不能心急了么?她捏紧了酸奶盒子,手指僵硬,连声音都僵僵的,“我没有勾引任何人,更加没有与苏柏耀纠缠不清。而且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想,他会明白的。”
“是么?”微微上扬的尾音,苏哲翊显然是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我想,你不大了解柏耀,他不会轻易放弃。所以——你必须离开,走得远远的。我从不为难女人,也不喜欢把事情做得太难看,所以,你就乖乖的、安安静静的离开,不要逼我出手。”
*
苏哲翊果然不是危言耸听,苏柏耀非但没有放弃,热情反而更盛,孟毓简直是要抓狂,整个永鑫绯闻满天飞,茶余饭后话题不断。
就连方紫燕都拿她打趣:“我看你索性就嫁给苏柏耀算了,否则岂不是枉担了这些风言风语?”
孟毓叫苦不迭:“得,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当苏柏耀妈妈罗韵的司机出现时,孟毓才意识到自己的前后有狼虎的处境。母子俩的眉眼倒是有几分相似,罗韵看起来十分高贵优雅,却又带着点不易相处的锋利之气,说话更是单刀直入、毫不客气,“孟小姐,你很漂亮,所以我并不奇怪柏耀一时被你迷得团团转,但我有必要提醒你,苏家是名门世家,不管是阿翊还是柏耀的妻子,一定会是从世家名媛中千挑万选出来。诉我直言,像孟小姐这样低下的身份,连苏家的门槛都不配迈进来。”
孟毓尊重罗韵是长辈,所以语气客客气气。但罗韵认定了她是“狐狸精”,尽管孟毓表示自己与苏柏耀之间并无其他,罗韵完全不肯相信,固执的“威胁”她离开。
如果时间倒回五年前,孟毓的那副火爆脾气,说不定就跟罗韵吵起来,但今时不同往时,她已经不是当初骄纵任性的小姐脾气。她越是忍让,罗韵反倒变本加厉起来,最后竟然一杯咖啡从她头顶浇下来。
咖啡顺着下颚流到衣领里去,湿湿的叫人难受,罗韵似乎是解了气,脸上有种胜利的快感,孟毓忍耐住将咖啡泼回去的冲动,这时候突然一道男声插-进来,“婶婶,我让老王送您回去,这里交给我就好。”
罗韵似乎很信任苏哲翊,安心的离开。
苏哲翊又一次递手帕给她,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却还是固执的仰面望着他,他身形高大,挡住了一整片的阳光,她被他笼在阴影之中,却重获了久违的安全感。
“幸好你没有把咖啡泼回去。”苏哲翊这样说。
“我没那么傻。”她如果还想在永鑫待下去,不到万不得已,苏家的人——一个都得罪不起。
“我已经提醒过你,留下来对你百害无一利。”waiter送来一杯拿铁,苏哲翊捏起杯子耳朵,“其实如果你想嫁入豪门,也不一定非苏家不可。”
“我不是——”
“不重要。”苏哲翊打断她的话,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桌面,推到她面前。
哪怕方才被罗韵一杯咖啡浇下来,孟毓都不曾如此窘迫和难堪。被自己爱的人用钱打发,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一刻,她甚至希望,他不是卲荀也好,不是……也好。
她的卲荀,怎么舍得如此伤害她?
“我不要你的钱。”
“哦?是么?”苏哲翊轻勾唇角,笑容笃定而从容,“但是,你妈妈,并不是这么说的。”
孟毓果然神色大变,眸子里露出不可置信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心痛与落寞。她那样看着他,仿佛想要穿过他的躯体寻找另一个灵魂,这样的目光让苏哲翊觉得不适,仿佛置身于泥沼之中无法挣脱。他回视着她,看着她的眼圈渐渐变红,却没有落泪。那次在雨里,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同他大喊,仿佛是悲痛至极,可是也没有落泪。他忽而很好奇,这女人究竟……会不会哭?当然,他所好奇的并非此一点,还有,比如说,她所表现出来的这副真情究竟是出自于真心还是伪装?他……应不应该相信她?
她起身时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要跌倒一半,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是白的,原本就是干净白净的长相,这样看起来更加觉得可怜兮兮的。
咖啡已经冷了,他喝了一口,很苦,舌尖涩涩的,把杯子放下去,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我不是柏耀,所以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吃这套。”
天气很暖,孟毓却如堕冰窖,双手死死地抓住手提包袋子,一瞬不眨的盯着他,她讲话时的声音微微沙哑,仿佛带着丝哭意,其实她并没有掉眼泪。“我宁愿你不是他。”
他嘴角那抹浅淡的笑容立刻消失殆尽,连同目光都冷却下来,一边轻抚着衬衫的袖口,一边冷然道:“像你这样,一辈子活在幻想里,只会成为一个笑话。”
她抬手,把额前的几缕碎发拨到后面去,临走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