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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陆之鸣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陈啸之。

他几乎如杨树般的弟弟浑身都在发抖,死死捏着桌子, 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沉默半天, 终于颤抖着、痉挛般吐出一口气。

那一瞬间, 陆之鸣几乎以为陈啸之就这么垮了。

“不一定出事了, ”陆之鸣颤声对陈啸之说:“没那么严重, 啸之你先别急,可能是信号断了”

陈啸之道:“”

“一个城市那么多人, ”陆之鸣劝他:“不一定就是沈昼叶。”

陈啸之声音粗哑, 如砂石一般:“你别说了。”

“啸之别急, ”陆之鸣说:“你等等看, 总会有消息的。”

陈啸之低着头, 一言不发。

清晨雨声淅淅沥沥,陆之鸣却能听见他如濒死水鸟般的喘息声陆之鸣没来由地升起一点想法:他觉得陈啸之像一座即将坍塌的山脉。

“”

“你说得对。”陈啸之粗粝地说。

陆之鸣:“”

陆之鸣立刻说:“所以你也别急, 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现在那边肯定一锅粥,信号什么的一样都没,你在这边等着, 总会有消”

“你说得对, ”陈啸之重复道:“我得去接她回来。”

陆之鸣:“啊”

“我得去接她回来。”陈啸之说。

陆之鸣那一瞬间想问你是不是疯了,你去凑什么热闹,然而当他一转头,看到了陈啸之几乎疯了一样的眼神。

“我不能”

陈啸之颤抖道:“我已经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那里有多孤单我也不知道。东西她也吃不习惯,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那。”

“就, ”陈啸之闭了下眼睛。

然后他怔然地说:

“无论怎样,我都得带阿十回来。”

陈啸之在飞机上时,就觉得自己快要碎成碎片了。

他发疯一般看着自己的手机,回忆那屏幕上出现过的沈昼叶绒绒的头发,她一头卷发乱糟糟的,好像刚被风吹过。沈昼叶不好意思露脸,只有最后调整的那下镜头里出现了她的面容。

月色皎洁,飞向印度尼西亚,雅加达的飞机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睡觉。

可是陈啸之连闭上眼都做不到。

他想起自己曾在cho决赛前夜,抱着沈昼叶看电影,看他在网上下载的机器人总动员。凛冬的深夜里,沈昼叶小声声讨他,说陈啸之你这个辣鸡,你都没有说过喜欢我。

陈啸之那时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摁了下她的头。

陆之鸣说得没错,沈昼叶确实是个好脾气,事实上她娇生惯养归娇生惯养,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姑娘家家。

按别人的话来说:这种小姑娘你都不用哄。

因为她甚至连逼迫陈啸之说我喜欢你的意思都没有。

现在想起来。陈啸之眼眶通红地看着窗外,想道:她那时候应该挺想听的。

陈啸之连眼睛都闭不了。

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十年前沈昼叶蜷缩进他怀里的那一刻,那几乎像是正负离子的相撞,他将手臂环上去,觉得所有的星辰都在身体里迸开;他眼睑合拢的瞬间,透过黑暗就能看见一个穿着彩虹小马t恤的、卷发乱糟糟披在脑后的小姑娘坐在胡同口的大杨树下,孤孤独独地抽泣。

他眼睑下,藏着一个星辰温柔、开着那年最后一簇月季花的夜晚,笑起来如同四月的花的女孩儿。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手背,幻觉似的迭忽一暖。

陈啸之,你喜欢我吗。幻觉如风一般地问。

陈啸之眼眶通红,闭上眼睛。

沈昼叶是他如影随形的、独属于夜晚的幻觉,如今却如风一般陪伴在他的身侧。

那个柔顺的、爱他的、从未离开过他的幻象温柔地握着他的手,像他初恋终于疯狂生长的夜晚那样,眉眼似是落入水中的杏花。

你喜欢我吗,幻象乖巧地问。

陈啸之竭尽全力忍着,放在飞机椅把手上的手背,克制地微微抽动。

之之。春风一样的沈昼叶,用烟煴着星辰的眼神看着他。

万物静谧。

「我爱你。」

陈啸之的心脏,震耳欲聋地说

我爱你。

他们去天体观测的那天夜晚。

陈啸之给她抱去被子的深夜,接起沈昼叶的电话的凌晨,收起她的作业本的上午,看到她转学进来的那一瞬间。

儿时小啸之牵起她的手的,那细微的一秒钟。

阿十十分皮实地蹭过他的手背,摸着他套着冲锋衣的臂膀,好奇地问之之怎么变结实了,陈啸之一抬起手,想把阿十垂下来的碎发好好别回耳后。

她消散得无影无踪。

陈啸之几乎要疯了,他睁开眼,不住地倒抽气。

二十个小时。

他要飞二十个小时。

二十个小时能出什么事,陈啸之咬着牙想,沈昼叶这种作精、娇气鬼、什么都不记得的混蛋,是连天都不收的,谁会想要这种人

没人想要。

老天才不收她。

陈啸之在飞机落地的瞬间就开了机。

他的眼眶因长久的缺乏休息而通红,头发蓬乱,打算看到沈昼叶的消息还是别他妈柔情似水了,还是喷一顿算了,怎么能让人这么担惊受怕到哪里都不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