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柯西宁说,“我会自己打车回去的。”
司机又是一顿疑惑,但他什么都没问,就把车驾驶回去了。
清脆的门铃响了两三声。
没多久,门被拉开。许久不见,严妈妈看起来比去年更年轻了一些,怕是为了见严叙和柯西宁,专门烫了一头的小卷。扑面而来一阵烫发剂的味道。
严妈妈手里拿着锅铲,腰上系着围裙。身后的厨房飘来饭香味。
虽然她知道柯西宁今晚会回来,但久别重逢,仍然异常惊喜。严妈妈见到柯西宁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笑语晏晏地把人从门外迎进来,还碎碎念着说:“我说你怎么连钥匙都忘带了呢?这厨房杂音大,我差点没听到门铃……”
柯西宁张了张嘴,本想进门就开口说事情,严妈妈却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这都快十多年没做饭了,亲自给你做了一顿,西宁啊,你有口福了。”
他注视着严妈妈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鼻子忍不住更酸了一些,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说着,严妈妈就切了一盘水果端到客厅,让柯西宁先吃点餐前水果,大餐马上就到。
对于严妈妈的事,柯西宁也略有所耳闻。在那个年代,严妈妈真能算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嫁给了严爸爸后,男方依然心疼他,下厨做饭什么的,全是男方来干的。
严妈妈从出生到嫁人,再到生子,什么脏活累活,全没有做过,真是被严爸爸疼到了骨子里去。母慈子孝,夫妻恩爱,本应该是特别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惜严爸爸却在严叙读高中的时候,突发重病去世。
严妈妈白天工作,晚上照顾儿子,这才慢慢走进了厨房。不过严叙入演员这一行后,就专门给严妈妈配了一个保姆。所以连柯西宁也没有尝过严妈妈做的饭菜。
柯西宁不太想无所事事地待在客厅看电视,他往厨房走去,想要替严妈妈帮忙,却被严妈妈笑着赶出来。
“……妈。”柯西宁挣扎了一会儿,问,“您什么时候回去?我这里有人送了一篮子的土鸡蛋,您要不要带些回去?”
“不用不用。”严妈妈热火朝天地炒着菜,“老家路远,鸡蛋容易碎,这在路上稍微一颠簸,指不定磕碰成什么样儿。还是留给你们自己炒几个菜用吧。”
柯西宁想了想,说道:“可我和严叙都不会做饭。这鸡蛋给我们都浪费了。”
闻言严妈妈把火关小了一些,对柯西宁笑道:“谁说严叙不会做菜啦?他去年不是给你炒了几个菜?”
没想到严妈妈会提到这件事,柯西宁沉默了下来,往自己嘴里放了片水果。
她没注意到柯西宁情绪的不对头,依然自顾自地念叨着:“西宁啊……你们俩吵架我肯定是偏着你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和严叙闹别扭。但我这儿子啊,我心里清楚,他这人就是闷,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可他性子绝对坏不了。”
严妈妈一盘菜炒完,盛到了盘子里。那盘子仍然是当年的那一套鸳鸯花样的,此刻落在柯西宁眼里,却有些物是人非的滋味。
这是一道辣子鸡,红艳艳的辣椒摆盘,香味扑鼻,勾人食欲。
可柯西宁却怔住了。这个摆盘,和去年除夕夜,严叙做的一模一样。
严妈妈看到了柯西宁的表情,她叹了口气,用筷子戳了戳里头的鸡块:“比如这盘辣子鸡,严叙也做过一模一样的吧?那是他从我这里现学的。”
柯西宁觉得脑子里一团乱,他完全懵住了,认真地注视着严妈妈。
严妈妈忍不住拉了拉柯西宁的手,慈眉善目地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年末,你和严叙都来我这儿。好端端的,我偏要你出门去买点年货的事吧?”
柯西宁记得。他们刚落地,严妈妈就说送给亲戚的礼品不够用,让柯西宁出去买点,还把严叙留了下来,说有事要谈。当时柯西宁以为母子俩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情要谈,很识趣地和保姆一起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按着清单一个个地买礼品。
两天后,就是除夕。严叙突发奇想地说,要给家人一起做顿饭。
柯西宁便满怀期待地等着,没想到端上来的每一道菜,都是刘梨爱吃的。这让本就心存怀疑的柯西宁,更是加深了自己的怀疑。
“唉。”严妈妈笑道,“严叙哪里舍得你去置办什么年货,这种事让保姆一个人去就好了。他是想把你支出去,然后跟我学做饭菜,然后再等除夕夜,好好地给你吃一顿……谁知道这练了半天也没个收获。后来两天里,他就半夜起来练,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本来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可我睡在楼下,厨房里砰砰乓乓的动静实在有点大,我想不听到都难。”
说着说着,严妈妈也忍不住笑了。严叙总想在柯西宁面前保持着最好的一面,仿佛这人天生就是优秀的,什么都好。可人无完人,谁天生下来样样都好,指不定在背后努力着。
严妈妈不是做菜的料,她真正洗手做羹肴的年纪,严叙恰巧在高中。为了儿子,不得不从邻居那儿学做了几道简单的菜色。但她当初并没有现在一样熟练,每天来来回回地做同样几道菜,严叙就跟小白老鼠似的被她投喂。
严叙就像遗传了她一样,对烹饪一点就不擅长。他才和柯西宁在一起的时候,严叙就有想过以后两人的一日三餐该怎么解决。他清楚柯西宁不善庖厨的事情,但他自己也极度不擅长,又不想再柯西宁面前暴露,只好瞒着爱人和严妈妈学。
柯西宁没想到那些菜是严叙一次又一次尝试来的美味佳肴,他一直以为严叙做什么都好,完全没想到这茬。他有些惊讶地看着严妈妈,想起去年自己的表现来——他看着这似曾相识的菜色,并没有感到开心,而是食难下咽。
“我……”柯西宁低下了头,神色黯淡,“我好像没吃几口。”
严妈妈却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是她也觉得奇怪:“那顿饭做得不错啊,你觉得不好吃吗?我看严叙见你没吃几口,也有些失落。”
说到这里,她又回忆道:“他怕你饿,本来还想煮一碗饺子给你,后来锅里的水都开了,他忽然又把林阿姨给叫过来,让她给你煮……”
严妈妈偷偷笑道:“这人原来也有自卑的时候啊。现在想想,还挺好玩的。”
柯西宁心里有些发堵。
严叙一向强大自信,不会做饭这点,他确实是踢到铁板了。柯西宁其实挺难想象严叙站在厨房犹豫再三,最后喊保姆起来帮他煮饺子的模样。
事到如今,恩恩怨怨都已经消散了。柯西宁嘴里咂摸出一丝苦味,他倚在瓷砖墙边,被严妈妈赶出去说道:“你快回客厅吧,这里油烟太重,还是回去等着就好。”
柯西宁走回客厅坐下,人却比上午和严妈妈通电话的时候,更显烦躁。
他好久没回来这间公寓了,迷茫地扫视了一圈。这里的摆设还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墙上一样的麋鹿挂钟,茶几上一样水果盘,沙发上一样的麻布抱枕。
恍惚下,柯西宁还以为他还停留在结婚纪念日的那晚。
没过多久,严妈妈就做完了所有的饭菜。柯西宁帮着她从厨房把饭菜端了过来。一道又一道的菜肴就在眼前晃着。
凉拌海带、辣子鸡、糖醋鱼……这每一道菜的名字,都一直印在柯西宁的脑海里。
他猛地抬头看向严妈妈,情不自禁地问道:“您做的饭菜,怎么和严叙做的那次一模一样?”
严妈妈笑道:“那还不简单吗?因为严叙就是跟我一起学的啊。”
柯西宁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沉默片刻,终于问道:“这几道菜,对您和严叙来说,有很大的意义吗?”